薛攀臯: 追憶廣州會議(第4/6頁)

教育部門反映出的問題更多,五花八門,十分可笑。就生物學來說,大學課程改革,北京師範大學生物系動物學專業的課程是如何改的呢?以魚為綱,把脊椎動物學和無脊椎動物學合並,一切圍繞著魚,與魚有關的就教,與魚無關的就不講。無脊椎動物講什麽呢?講魚的寄生蟲和魚的食物。甚至植物學也要圍繞魚來講。還有武漢大學。他們討論把最基礎的動物學、植物學、微生物學三門課合並的問題,主張三門課全合並的被認為是先進,主張三門合並兩門的是中遊,主張不合並的是落後。還有某大學更荒唐,農學系提職稱,種小麥每畝搞到7000斤才能做教授,搞到5000斤的才能做副教授,到不了的,什麽都不是。還有代表反映,有的中學生物學教研室評定老師好不好,就看他菜種得好不好,豬養得好不好。這些措施並不是教育部定的,而是在極左的思潮之下,各學校領導“各顯神通”自己弄的。

陳毅給知識分子“脫帽加冕”

熊:您所提到的這麽多意見我以前基本都沒聽說過。我所熟知的,只是馬大猷先生提的那個關於知識分子屬性的意見。

薛:那個意見確實尖銳。在會議的第二天,中國科學院電子學研究所(當時聲學所還沒從電子所中獨立出來)副所長、學部委員馬大猷就在物理組會議上說:

昨天報告講“三不”,不扣帽子,可是我們頭上就有一頂大帽子——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如果憑為誰服務來判斷,那就不能說我們還在為資產階級服務。如果說是有資產階級思想,或者是思想方法是資產階級的,所以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那麽腦子裏的東西,不是實物,是沒法對證的。這個問題誰能從理論上說清楚?

紀要整理出來後,會議秘書處沒敢立即把它印到簡報裏,而是將其登入了油印的《情況反映》之中。後面這個材料是絕密的,只登極敏感的問題,發給聶榮臻、張勁夫、蔣南翔、韓光等少數幾位會議的核心領導小組成員看。他們看了之後,大概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其公開到簡報之上。所以,這個2月17日的發言,我們到2月20日才看到。

簡報一登,馬上所有代表都知道了。大家對這個問題的感觸都太深了,現在馬大猷先開了口,討論就熱烈了。有人說:地主勞動三年可以摘帽,我們都工作十多年了,資產階級的帽子還戴在頭上,什麽時候才能摘掉?但這些話語沒有被登到簡報上。直到3月初周總理、陳毅副總理發表關於知識分子問題的講話後,簡報才開始又一次登這方面的意見。

周總理就是聶榮臻專門請來回答馬大猷這個問題的。在3月2日的報告中,周總理說,從舊時代過來的知識分子往往出身於剝削階級家庭,受過資產階級乃至封建主義的教育,曾經為舊社會服務過,因為這三個“根”,所以,“不管現在如何,過去都屬於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類型”。但建國後經過七年時間的自我改造,已經有了根本的變化和極大的進步,他自己在1956年,劉少奇主席、毛澤東主席在1957年的講話中都承認和宣布過這一點。雖然最近幾年進行過反右派等運動,但實際上,黨對知識分子的估計是一貫的,“我們歷來都把知識分子放在革命聯盟內,算在人民的隊伍當中”。

可以說,周總理的講話,基本重申了他1956年在知識分子會議上的講話精神,在表述上還略微有點退步。與會的科學家們一方面為獲得了“勞動者”、“非黨員同志”的稱號而高興,另一方面也覺得不“過癮”。後一類觀點在簡報中有較多的反映。

稍後,陳毅副總理也到了會場。他肯定知道代表們的這些意見。所以,3月5日下午在科學工作會議上,3月6日在戲曲家會議上,陳毅又講了這方面的問題。在周總理4日離開廣州之前,陳毅已經把自己的講話要點跟周總理說了。周總理也同意陳毅的提法。

陳毅關於知識分子的講話,最激動人心的是下面這幾段:

同志們聽了周總理的報告很滿意,但有的同志說周總理沒有明確脫帽子。那麽我今天明確一下,是勞動人民的知識分子。總理報告中講得很清楚,是資產階級出身,這幾年有很大進步嘛……如果說一個科學隊伍十二年還不能改變,說明共產黨沒有本領,社會主義不代表真理,對工作做了過低的估計。人是可以改變的,是能服從真理的。為舊社會服務,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那麽為社會主義服務,怎麽不承認是社會主義知識分子……總理講的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