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2頁)

因著太後未到,他處置完幾件公事,時間雖然尚早,卻是不知怎地,竟無心再坐下去。

起身信步而行,到得這行宮殿門處。

擡頭去看,遠方幾裏路外,已經遠遠看到煙塵升起。

鮮盔亮甲,身材高大的禦前武士持戈佩箭,站在他身側。

趙桓默然不語,只是看著遠方的煙塵出神。

隆佑太後,他不知道其人如何,也並不相識,也並不打算讓這個有賢名的老婦人再參與在國事之中。自然,也不會讓她再受顛簸流離之苦。

歷史上,這個老婦人一直逃到過江西福建,而趙構正流亡海上。這樣的事,也不必再讓它發生了。

而趙構……

他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心知不妥,卻又將它迅即斂去。

或許歷史上的趙桓會饒他這個九弟一命,而他,絕對不會。

只是張憲企圖救援趙構,這背後明顯站著嶽飛的影子,如何處置,已經成了他這幾天懸在心頭最大的難題。

正自出神,耳邊響起鐵甲甲片聲蹡蹡做響。他回頭一看,卻是今日值宿,負責行宮安全的郎官傅宿。

見傅宿手按寶劍,如臨大敵模樣,趙桓啞然失笑,向他道:“周圍幾千殿前班直護衛,你又何必如此。”

傅宿身為值宿郎官,也不必對皇帝行禮,聽得問話,只是悶聲答道:“陛下安全重於泰山,臣怎敢怠慢。”

趙桓很是欣賞這個盡職的官員,當初提拔用他,也是頗有意趣。

他因著對宋朝官員並不了然,在長安宮中殿後的柱後,命人寫下境內所有縣尉以上實任官員的資料,隨時查看。

而登聞司和行人司,也會隨時將資料更新,將每個官員在任內的考評,送交給他。

而他自己,也經常帶著衛士,在陜西各處巡行,親自聽聞百姓對官員的評價。

有一日,在某縣巡查,問及縣尉傅宿,眾百姓搖頭:“這個人太死心眼,縣裏的兵才多少,又能做什麽用,他每天折騰著練兵,搞的雞飛狗跳,令縣內官員和廂軍們都很不滿。”

趙桓只是一笑,第二天便下了詔書,將這傅宿召入殿前班直,擔任宿衛護駕的職責。

此時對著這老實人,趙桓心中一動,向他問道:“九弟在江中遇難,天下哀慟,你如何看?”

傅宿想也不想,立刻答道:“這是扈從的官員和將士們的責任,應該派人嚴查,將失職責依律治罪便是。”

趙桓面露微笑,又道:“最近行人司來報,不少人說九弟出事,是朕的授意,你覺得呢?”

傅宿答道:“這自然不可能是陛下的授意,陛下友愛兄弟,如何為這般行事。況且,臣是武臣,這類事,本就不該是臣所操心和過問的。臣只是知道為國效忠,護衛陛下的安全,余者,皆不應該由臣去想。”

他說到最後,這老實人卻是露了馬腳。

不應該想,並不代表沒想。

趙桓灑然一笑,知道這一類事瞞騙不了人,連傅宿這樣的人也知道這必定是自己令人動的手腳,更惶論他人。

只是,為天子者,有些事當做卻必須去做,只要自己不失天子之位,使得家國中興,又何懼人言。

歷史,任由強者來書寫。

兩人一時無言,唯有巡行的禁軍將士,身上的甲葉,在不停的腳步聲中,發出一陣陣冰冷的金石之聲。

過不多時,負責先期去迎接的幾位宰相依次派人過來報信,太後將至,請皇帝出行宮,至道旁相迎。

趙桓收斂心神,低眉閉目,默然不語。他以為自己能放下一切,只是在這個時候,竟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遠在千年之後的母親。

他如此做態,不但那些小臣覺得天威難犯,天意難測,便是日常侍候在他身邊的人,也只覺得處於在這種狀態下的皇帝,絕對不可觸犯。

良久之後,趙桓終張目擡頭,淡然道:“走罷,咱們去迎太後。”

皇帝一聲令下,儀仗護衛立刻起行,樂隊早就先行到達大道一側,開始吹奏宮中的樂曲。皇帝並不乘坐任何的器具,也不騎馬,而是步行向前,在烈日下慢慢向著太後車架前來的方向行進。

待孟後車駕一至,皇帝展袍跪於道旁,向著這位在東京城破後唯一留在宋朝境內的皇室長輩,行禮如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