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鞋子落地的那一聲巨響(第4/5頁)

此時的武則天真的老了,寬寬的橢圓形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看上去有些浮腫;黯淡的眼睛流露出對生的渴望和對死亡的恐懼。武則天身邊仍然只有“二張”留侍。武則天和這兩兄弟的關系,由於朝臣們短期內接踵而至的慘烈攻擊,形成和以前迥然不同的感情,甚至有一種同生共死的悲壯味道。

對武則天而言,張易之、張昌宗已成為她精神與血肉的一部分。

神龍元年(705)的春節與往年大不相同。由於武則天身體不好,只是在正月初一,組織了在京正四品以上的重臣,到長生殿謁見了病中的女皇陛下。

短短半個時辰的接見時間,武則天竟然有些支撐不住,顯得異常疲乏。她叮囑了張柬之等幾個宰相一些勤勉為政的話後,就揮揮手讓大家各自散去。

朝臣們顯得也很疲憊,該進諫的,都已經直諫過了。他們甚至不惜以命相諫,超越臣下本分地上奏諫言,可是這些忠貞大臣的意見卻始終無法打動女皇。

他們知道,只要有武則天在,就沒人動得了“二張”。朝臣們最擔心的是,神志昏然的武則天會突然頒發讓位於張昌宗的制敕。歲月不饒人,武則天伏枕養病,政令不通,朝臣們跟放了羊似的,趁著春節,你來我往,今天到你家,明天到我家,輪番喝起酒來。在朝臣們私底下的迎來送往中,一切看上去很美,帝國居然在這時候呈現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新年應該有新的氣象,這個春天注定是等不來東風的,已經有人隱約感受到了風暴來臨的前奏。誰也沒有料到,在正月裏武則天居然從病榻上起來了,並且還主持了一次祭祀活動。

太常令裴知古居然從這次祭祀活動的鐘磬樂器之聲中,聽到了政變臨近的腳步聲。

隋唐之際常有一些從音樂推論人事的事例,但事情當然沒有那麽玄妙。他們或者是揣測,或者是擔心,或者是希冀。他們的主要根據當然是人事,而不是音樂。

對於心憂社稷的大臣們來說,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只有一條道行得通,那就是迫使武則天退位,擁立太子李顯登基,復興唐室,安撫搖晃的政權和人心。如果再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很可能會發生大的變故。

八十一歲的女皇做夢也不會想到,一場旨在推翻武周政權,匡扶李唐社稷的政變行動正在朝堂內外悄然實施。

張柬之被任命為宰相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將許多政變集團的中堅分子塞進禁衛軍中。被派往禁衛軍的人物有敬暉、桓彥範、楊元琰、李湛、武攸宜。

李湛是武則天早期的寵臣李義府的兒子,原任右散騎侍郎。張柬之入相之後,引薦了一批新的羽林將軍,李湛便是其中之一。其余,還有建安王武攸宜為左羽林衛大將軍,楊元琰是由外吏內調的。敬暉是由右台中丞調職。桓彥範則由司刑少卿調任。

武則天之所以會同意張柬之的任命,也有她自己的理由——李多祚是禁軍的老將,一向忠謹可靠;武攸宜是自己的侄子,與其切身利害相關,自然是可靠的;李湛父子兩代,都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楊元琰由外吏入內,在玄武門沒有黨派私交;桓彥範和敬暉,是反“二張”的,這些人的背景各不相同,將這些人放在一起,發生意外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

武則天極其重視玄武門,她深曉當年太宗皇帝如何取得玄武門禁軍將領的擁戴,而興兵入宮取得皇位。因此,在她掌權的年月中,對玄武門的控制一刻都沒有放松。

武則天願意將來自各個不同系統的人物入於禁軍區,這樣就無人能操縱羽林軍了。只要羽林軍無事,宮廷的安全就獲得了保障。

但是人事難期,武則天的縝密安排與防範,還是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那些各不相幹的將軍們,卻因各自的未來而多數結合起來,他們為自己的未來而圖謀著至高無上的女皇帝。

大年初二,張柬之又以拜年的名義,親自來到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家中。李多祚原為靺鞨酋長,驍勇善射,意氣風發。以軍功被高宗李治遷為右羽林大將軍,前後掌禁兵北門宿衛二十余年。

李多祚將軍見當朝宰相屈尊來給自己拜年,歡欣鼓舞,備感榮幸,忙令人安排酒宴,予以款待。

為什麽張柬之要屈尊到李多祚府上拜年?因為李多祚的職位太過重要,他是右羽林大將軍。武周中央軍事力量一共有兩支,一支叫作北衙禁軍,另外一支叫作南衙衛兵。北衙禁軍,它的主要職能就是保衛皇帝。南衙衛兵的主要職責是保衛中央政府。

那麽這個北衙禁軍的最高統帥就是左右羽林大將軍,李多祚是這兩個最高統帥中的一員。

張柬之如果能夠拉攏李多祚,就等於控制了半個京城,對於下一步的行動,就有了勝利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