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嘉靖四十一年這場風暴(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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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說話的這個時候,西苑中,玉熙宮精舍。

已是春末,嘉靖皇帝今日破例地穿上了襖子,垂目盤坐在蒲團上:“把窗戶關了。”

“是,老爺。”黃錦走過去將窗戶都關上。

屋中頓時暗了下去,沒有此骨的冷風,已經侍立在一旁許久的徐階總算覺得身上暖和起來。

嘉靖看了他一眼,目光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端個椅子進來吧,徐階你已經在這裏立了諾多時辰,想必腿也軟了。一把年紀還如此堅持,倒是執著得很呐!”

語氣中含著諷刺。

兩個當值太監將一把大理石面的紅木圓凳擡進來,放在徐階的身後。

天子的語氣甚為不善,徐階感覺到不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處。忙謝了一聲坐下去,可又如何坐得塌實,只放下去半邊屁股。

他的目光落到天子的禦案,上面堆滿了奏折,不用問都是這兩日朝臣所上的彈劾嚴嵩罪狀的折子。

看這些折子放得這麽整齊,而用來批閱的朱砂尚未化開,徐閣老明顯地感覺到皇帝並不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他心中不覺一動,暗想:難道天子這是要力保嚴分宜?

“徐閣老。”嘉靖看向徐階。

徐階欠起身子:“臣在。”

嘉靖:“內閣四輔臣中,你分管禮部,嚴嵩掌管戶部。嚴首輔近日稱病,戶部由你暫代。福建戰事吃力,見天催要糧秣,戶部可有章程?”

徐階心中發緊:“回聖上的話,東南戰事的軍資糧秣年初已然盡數劃撥。不足部分,則由南京和福建湊上一些。當然,這些都是不夠的。臣剛去過戶部,清點了太倉,看能不能挪些出來。”

“挪些出來,太倉裏有多少銀子,你們心頭有數,朕心頭也有數。那是螺螄殼裏做道場,也就那麽大點動靜。徐閣老你就算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嘉靖淡淡一笑:“看來,你手下的人的才具也有限得很。至不如鄢懋卿,去巡鹽兩月,就將軍費給籌措足額了。還是嚴閣老調教出來的人能幹呐,有鄢懋卿在,徐階你也不用那麽苦,倒是不必擔心。”

徐階:“還是陛下廟籌有方,臣確實是太擔憂了。”他心中直發沉。

皇帝這話未必沒有怪他多事的意思,是的,福建前線那邊年年用兵,那就是個吞金怪獸。每年都要耗費上百萬兩軍費,光靠中央財政卻是支撐不下去的。

因為,嚴嵩放任門下在地方收刮,倒是遂了皇帝的意。

有了嚴嵩湊集的軍費,福建那邊的仗大可打下去,且又不花中央一文錢,何樂而不為?

最妙的時候,搜刮地方的惡名嚴嵩輔一人就擔了,於聖譽無損。前線打贏了,得臉面的卻是天子。

如此看來,換誰做這個皇帝,只怕都沒有興趣拿掉嚴嵩。

拿掉嚴首輔,未來的軍費誰去籌措,難不成還要讓皇帝自掏腰包?

“廟算,廟算,朕什麽時候廟算過,不外是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做事。做得好的,自然不會叫人家沒個下場。我大明朝的事情壞就壞在給人挑錯的人太多,做實事的人太少。而做實事,你徐階可以嗎?”嘉靖的話開始尖刻起來:“禦史龔情所查的銀船一事朕知道了,將押船的人處置了,申斥鄢懋卿即可,不要大驚小怪。”

這已經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了,徐階心中發苦。

旁邊,一直面色木然的黃錦突然插嘴:“徐閣老,這一船二十萬兩銀子乃是嚴閣老用來維修仁壽宮的。”

徐階身子一震,立即明白,嚴嵩先前之所以請辭,原來是以退為進,背地裏使的竟然是這一手。

沒錯,這一船銀子是嚴嵩籌集的軍費。現在事發了,如果按照朝廷制度辦,嚴閣老罪責難逃。

可是,別忘記了,老嚴可是嘉靖的錢袋子。

天子平日裏的吃穿用度都是嚴嵩的進獻,他只要咬定這些錢都是給天子的供奉,誰拿他都沒有法子。

皇帝的稟性徐階實在太了解了,眼睛只有錢。

看來,這次嚴閣老是逃過去了。問題是,老夫準備了這麽長時間,將來又該如何與他共事,情何以堪?

正頹喪中,徐階突然想起周楠和自己所說的一席話“在陛下心目中,這些軍費可都是他的。嚴嵩若是敢取一毫,那就是從他手裏搶錢,須饒不得。只要查下去,嚴嵩這一關必定是過不去的。”

“二十萬兩,二十萬兩銀子……不對……”

徐階眼睛亮了,深深地看了黃錦一眼。

黃錦依舊是那副木訥模樣,但目光卻和徐階碰了一下,傳遞出不同尋常的含義。

徐階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立即明白剛才黃錦是在點醒自己。

“陛下,據老臣所知,通州碼頭被扣的銀船上有白銀二十萬兩”徐階淡淡道:“經查,鄢懋卿在巡鹽時,將鹽引盡收司裏,至少得了百萬之利。其中,用於前線的不過五十萬。那麽,老臣想問一句,剩余五十萬扣除陛下這裏二十萬,另外三十萬又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