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李鴻章一生的最後一次議和

慈禧很早就在暗中“求和”

6月22日,在頒布戰爭總動員令的第二天,慈禧接到了裕祿的報告:大沽口炮台失陷,慈禧的心就徹底涼了。

6月29日,慈禧命令總理衙門給清國駐英、俄、法、德、美等國公使秘密發出一封很長的電報,通過這些公使向各國政府直接轉達朝廷的意思:與你們開戰我們是迫不得已的,對於你們在北京的公使館,我們會一如既往地切實保護起來,義和團剛剛被宣布“合法”,但我們會想辦法清剿的(“現仍嚴飭帶兵官,照前保護使館,惟力是視,此種亂民,設法相機自行懲辦”)。

與此同時,慈禧命令各督撫以“遣散”的名義保護傳教士——“各國教士應即一律驅遣回國,免致勾留生事,仍於沿途設法保護為要。”

此時正是聶士成和裕祿在天津苦戰、苦保天津之時,也是天津的義和團奮力助戰之時。

而對於慈禧來說,這既是向八國示好,又是再次確認她心中的那個老疑惑——八國最大的胃口到底是什麽?他們會打到一個什麽樣的程度?會不會推翻自己的統治?所以她明確告訴各國中央政府:我們會保護使館,也能保障傳教士的安全,希望退兵。

而八國不僅毫無退兵跡象,反而在增兵,準備總攻天津,慈禧終於明白了:她雖然還不能肯定八國是不是會推翻她的統治,但一切皆有可能,而對於權力安全來說,哪怕只有猜疑也是不行的——如果八國聯軍攻進北京,自己就只能跑!

這對慈禧是沉重的打擊,但也反而讓慈禧堅定了“求和”的決心,很簡單,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戰鬥到底”,她雖然敢“開戰”,但不敢相信這一次的戰爭最終要和洋人拼個魚死網破。

從這一天起,就在天津前線的將士和義和團苦戰的同時,慈禧開始命人用所有的辦法來和八國政府接觸,試探他們的底線,當然這一切都是在絕密中進行的。7月3日,朝廷自己出面,以中央政府的名義向俄、英、日正式發出求和國書,而結果也是失望的,此時八國正在源源不斷從海上增兵,準備進攻天津。

慈禧不知道的是,她的這種表面“戰”、暗地裏“和”的態度,也給了八國一個定心丸:可以做好各項戰爭準備,放手進攻天津和北京,中途也可以從從容容地休整(在天津就休整了20天)——反正朝廷是不會真拿那些公使怎麽樣的。

在對外暗中求和的同時,慈禧也沒有忘記催促李鴻章盡早來京“議和”,這種事情也只有李大人才搞得定。前面我們知道,在6月21日發布戰爭總動員令之前,慈禧是催過李鴻章進京的,不過李鴻章沒有成行。不是李大人故意抗命,而是他考慮得很清楚,此時北上於和談無一利,因為八國此時不會開始和談,朝廷內部也有端王集團的激烈反對;於他自己卻有萬害,一旦北上,個人安全都無法保障,八國聯軍和端王集團都不會放過他啊。

慈禧就只有接著催,不厭其煩地催。

7月1日、3日,慈禧兩次催袁世凱帶兵進京,被袁大人用太極拳化解;7月3日、6日,慈禧又兩次親下諭旨催促李鴻章進京,李鴻章還是沒有動身,原因還是前面的考慮。

7月8日,就在八國聯軍進攻聶士成最後一道防線、即將攻入天津的前一天,慈禧緊急任命李鴻章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請李鴻章“自行酌量”,能否24小時趕路緊急北上進京(“由海道星夜北上,尤為殷盼,否則即由陸路兼程前來,勿稍刻延,是為至要!”)。

此道上諭一出,李鴻章如果再對北上推三阻四,那顯然是說不過去了,慈禧都已經任命你為直隸總督,你還想怎樣啊,至少要去謝個恩嘛,不到北京,至少要挪下窩嘛。李鴻章終於決定先到上海,再看情況決定。7月17日,李鴻章正式從廣州乘坐輪船出發,此時聶士成已經戰死,天津也已經淪陷(7月14日),距離慈禧第一道諭旨催李鴻章進京(6月16日),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矣。

而對於李鴻章來說,他終於又可以出一口氣了,自《馬關條約》之後,他遭貶、遭唾罵,一度被剝奪了所有的官職,往日的顯赫和榮耀不見蹤影,好不容易復出也是被“貶”到偏遠的兩廣。而現在,終於又可以“重回北洋”了,這對李鴻章來說是刻骨銘心的,在與前來送行的安徽老鄉、廣東南海知縣裴景福的對談中,李大人也忍不住大呼:“舍我其誰也!”

一個被憋屈、被壓抑得太久的人,似乎又見到當年的豪氣幹雲,然而李鴻章此時並不知道,大清離不開他的,已經只是再簽署一個戰敗條約。

李鴻章坐輪船先去了香港,當然,李大人不是來遊玩的,而是要先見一下港英總督,這就等於把和談之事先跟英國打了聲招呼,提前鋪鋪路,然後輪船再向著上海行使。7月21日,李鴻章抵達上海,按照事先“先到上海,再酌進止”的計劃,李鴻章“酌”後的結果是:仍然不能北上,自己去了也沒有用。他拿出了榮祿大人的那一招——寫請假條。而且又是腿病,報告慈禧“兩腿軟弱,竟難寸步”,請求“賞假20日”。對於慈禧來說,她又悲劇了,他寸步都難行了,你不準也得準啊,反正他們那些大臣不是下不了床,就是走不了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