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漫天外雲卷雲舒 第九章 生死之鬥

桌上放的是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比甲,皺皺巴巴,就仿佛是百年陳貨,使人沒有欲望再看第二眼。

但賀若弼卻知道,獨孤府中有一件防具至寶,是一件西域胡人常穿的比甲,可以刀箭不入,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歷,也沒有人知道它是用什麽材料織成,當年宇文泰感於獨孤信的功績,把這件防護至寶賜給了他,便一直代代相傳,應該就是桌上這件比甲。

賀若弼當然知道這不是送給他,而是借給他,就是這樣,賀若弼也感受到了獨孤家族對他愛護,他心中異常感動,輕輕撫摸這件黑黝黝的比甲,眼中有點濕潤了。

“我大哥希望賀若兄最好明天不要出戰,如果一定要出戰,那請務必殺了楊元慶。”

“會的,有這件防具,錦兒便可以瞑目了。”

獨孤整是明天的居間人,也就是他們生死之搏的證人,盡管獨孤整希望賀若弼獲勝,但當他看見賀若弼對這件防具如此信賴,他的心便涼了半截,如果賀若弼真以為這件防具能抵禦住楊元慶千斤一擊,那賀若弼必死無疑。

獨孤整再也忍不住,問道:“賀若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楊元慶的馬有多快?他的槊有多重?他槊法師從何人?他的雙臂有多大力量?這些,賀若兄了解過嗎?”

賀若弼一下子愣住了,這些他都一無所知。

……

賀若弼和楊元慶之間的約鬥是鮮卑人的一種舊俗,其實很多草原民族都有這種風俗,比如突厥勇士烏圖約戰薛乞羅,其實也是一樣的決鬥,雙方公平決戰,生死由天。

但鮮卑人入主中原百余年,這種風俗已經越來越少,偶然發生一次,也和草原的方式不一樣,草原人約戰,找一塊草地,死者天葬,生者離去,無牽無掛。

而鮮卑人的約鬥演變百年後,便多了一點漢人的特色,那就是要先簽生死狀,雙方必須要找一名居間做證人,然後三方簽訂生死狀,聲明這是雙方自願公平決鬥,無論生死都和對方無關,這主要是應付官府。

盡管如此,這種決鬥還是少之又少,每一次發生,都會引來大批圍觀者,更不用說是京城活躍人物賀若弼和楊素之孫的決鬥,這場決鬥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已是萬眾矚目。

天還沒有完全亮,崇仁坊的坊門剛剛開啟,從旁邊各坊趕來的數百人便蜂擁而入,人人撒腿向左衛校場奔去,那裏是今天的決戰場所。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等這第一批人奔到校場時,那裏已經聚集了千余人,這些人都是崇仁坊的居民以及昨晚就沒有離開崇仁坊的熱心者,他們早已占據了最好的位置。

左衛軍校場是左衛訓練騎兵之地,占地近四十畝,是一片廣闊草地,四周修建了一座不到一人高的矮矮圍墻,事實上,這裏已經成為崇仁坊居民夜裏納涼的平民廣場,也是孩子們玩耍的好去處。

在左衛校場決鬥是楊元慶所選,他之所以選這裏,是因為他曾在這裏練習了兩年的騎射,對這塊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天漸漸地亮了,越來越多的民眾向崇仁坊湧來,校場四周人山人海,草地上、墻頭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連四周的一圈大樹上都坐滿了人。

既然是在左衛校場決鬥,那維持秩序的責任自然落在左衛身上,左衛大將軍史祥親自率領一千余名士兵,在校場內忙碌地維持秩序,他們昨天晚上就便用石灰畫好了白線,為了保護民眾安全,不準任何超過這條白線,一隊隊士兵沿著這條白線來回巡邏。

除了左衛,京兆府衙和大興縣衙的數百名衙役也出動了,他們負責外圍的秩序安全,誰也預料不到,京城的好事者竟然是如此之多,一場簡單的決鬥,竟激發起了全城的熱情,引來上萬民眾的圍觀。

人人都知道賀若弼是要為子報仇,但楊元慶和賀若三虎之間有什麽恩仇,卻是眾說紛紜,一天一夜,賀楊二人決鬥的原因便有各種說法在全城流傳,最靠譜的說法是利人市流傳出來的奪馬案,有很多目擊者作證,賀若錦奪走了楊元慶的一百多匹戰馬,隨即楊元慶趕到賀若府將賀若錦打成重傷,這一幕也有數千人目睹。

不過,真正流傳得最廣的說法卻是賀若錦搶了楊元慶的未婚妻,未婚妻受辱自盡,楊元慶從邊疆回來報仇,盡管沒有任何證據,但人們卻更願意相信這種說法。

離左衛校場不遠便是聞喜縣公裴矩的府邸,裴矩時任吏部侍郎,一早,裴矩便上朝去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從裴府的東院便可直接看到校場內的情形,裴府東院離校場最近處是裴氏族學,數十名身在京城的裴家子弟在這裏讀書,族學內有一座博識樓,是族學的藏書樓,共有三層高,站在三樓可以清晰地看見校場內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