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二十五章 初查齊郡

所謂持節巡察其實就是欽差大臣,只是說法不同,代表皇帝來監察一方,本身又是禦史大夫,權勢比天還重,因此當楊元慶從涿郡出發時,冀、兗、青三州各郡縣官員都慌了神。

官場上的事情從來就沒有白和黑,更多是灰色,沒有誰真的幹幹凈凈,一塵不染,就算有些官員本人不貪不撈,但他們的家人親戚卻未必肯甘於貧困,多少都有點問題。

所以,當以心狠手辣方式扳倒江都太守張雲易的禦史楊元慶,奉旨監察的消息傳出時,各郡縣官員都非常緊張,只是緊張程度不同,灰偏白一點的,主要考慮接待問題,灰偏黑一點的,則儼如大禍臨頭,有的連夜修改帳本,有的商量行賄,有的合計送美,更有甚者,則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棄官而逃。

楊元慶所巡察的冀、兗、青三州並不是行政區劃,而是一種監察區劃,每一州都設有專門的監察刺史,制度是很健全,可問題是,當維持這種監察制度的其他環節開始斷裂時,這種監察刺史也就漸漸的形同虛設。

六月初,楊元慶來到了他監察的第一站,齊郡。

齊郡祝阿縣,這裏是離黃河最近的一個縣,縣城離黃河三十余裏,這天傍晚,三百名士兵和百余名親隨護衛著楊元慶和十二名監察禦史在官道上緩緩而行,六月是夏糧即將成熟的季節,在每一個人的印象中,麥田裏此時應該是麥浪起伏,一望無際的黃澄澄麥穗。

可眼下,他們所看到的景象卻是一片荒蕪,盡管齊魯地區的旱災在春天時已經緩解了很多,但他們看見的,依然是大片光禿禿的麥田,偶然可以看見一個帶著破爛草帽的稻草人,孤零零地站在麥田中,一群烏鴉‘嘎嘎!’地從田野上空飛過,一幅荒涼破敗的情形,他們渡過黃河,一路走了十裏,卻看不見一個種田的農民,也看不見一個行人。

對此情形,眾人都有點麻木了,他們沿著運河一路南下,幾乎每個郡裏都是一樣的荒涼破敗,黃河以北是水災,黃河以南是旱災,加上戰爭爆發,人民困苦已經到了極點。

“楊使君,我覺得我們來監察真的沒有意義!”一名最年輕的監察禦史長長嘆息一聲。

“為什麽沒有意義?”

楊元慶微微一笑問道,他們一路南下,楊元慶和十二名禦史的關系已經相處得極好,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

“這明擺著的,天災人禍,到處都是一片破敗,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開倉放糧,賑濟災民,讓這些可憐的人能夠活下去,而不是我們去查官員貪腐。”

旁邊一名老禦史笑道:“小王禦史,這就是你不懂了,越是災年,越要監察官員,打個比方,朝廷下令賑災十鬥米,可縣令只拿出一鬥,然後編個報告上去,說已經賑災十鬥,可實際上九鬥米被他私吞進了自己口袋,反正是賑災,災民四處流走,也沒個準確記錄,誰會知縣令賑災了多少?這個時候就需要監察禦史來監視賑災,其實在去年就該派人下來監察了,聖上這個時候才派我們下來,說老實話,已經有點晚了,根本無法核查。”

“張禦史,賑災不是應該有領糧記錄嗎?怎麽會無法核查?”楊元慶奇怪地問道。

老禦史苦笑一聲道:“楊使君,那個領糧記錄沒有任何意義,橫豎就是幾千幾萬個手指印而已,一般官府的做法都是領糧時只按手指印,至於領了多少糧,是由官府事後再慢慢填寫,算算虧空短缺,最後把帳補齊,良心好一點的官員替前任補虧,良心壞一點的官員則是自己撈足,早在北周時就是這樣幹的,大家心裏都有數。”

“照你這樣說,現在各個官府都在忙著集中補帳羅!”

“正是如此,所以卑職說,現在監察有點晚了。”

楊元慶笑了笑,“也沒關系,監察總比不監察好!”

其實楊元慶也不是很看重這次監察,楊廣的意思無非是想減少官員害民,緩和官民矛盾,但這實際上是典型的自欺欺人,骨子裏的問題不解決,再怎麽查官員也沒有用,就像這位老禦史所言,上有旨意,下有對策,楊元慶只想了解一下各地災民造反的情況。

這時,親衛首領張勝奔來稟報道:“將軍,這裏離縣城還有二十幾裏,前面有個村莊,我們去那裏休息過夜吧!”

楊元慶見不遠處有一座頗大的村子,好像還有一點人煙,便點點頭,“可以,大家去村莊裏駐營,找點水。”

眾人調轉馬頭,直接奔上田野,向村莊裏奔去,這是一座二百余戶人家的大村莊,看起來還算幹凈,空氣中沒有那種腐爛的惡臭,也沒有看見人和牲畜的屍骸,不過大部分人家都空空蕩蕩。

士兵們找到一口水井,又找了十幾間幹凈的房宅,紛紛坐下休息,喝水啃幹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