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二十八章 殺人無形

去年齊郡大旱,饑民遍野,再加上朝廷征六十萬民夫運糧去遼東,使得民怨沸騰,鄒平縣衙被砸,官倉被搶,盡管張須陀殺一儆百,震懾住了饑民搶糧,但張須陀也知道,齊郡人已經被逼到絕境了,再不給他們一條活路,十幾萬人都要上山為匪。

因此張須陀不顧眾官反對,毅然決定擅自開倉賑災,使即將全面爆發的饑民得到了一線生機,憤怒的民怨烈火漸漸地平息下來,事後,張須陀非但沒有受到處罰,隋帝楊廣特地嘉獎他,正是張須陀的示範效應,使災區官員紛紛開倉賑災,最底層的民眾熬過了最艱難的大業六年冬天。

楊元慶這次來巡查,其實就是對去年開倉賑災的一次總清算,如果沒有貪贓違法之類的事情,那這件事就算結束。

至於為什麽先查齊郡,通常的理解是,齊郡是第一個開倉賑災,所以第一站自然就來查齊郡。

楊元慶將情況介紹完,張須陀坦然道:“所有賑災的賬簿都齊全,清清楚楚,我張須陀沒有私貪一鬥糧食,元慶,你盡管鐵面無私查,就算查出其他問題,我也會坦然接受處罰。”

本來好好的接風宴,張須陀態度變得嚴肅,輕快的氣氛便蕩然無存了,眾人都鴉雀無聲,連羅士信也不敢吭聲了。

楊智積見冷了場,連忙幹笑一聲道:“酒席上不談公事,我們再繼續說蒲桃酒,楊老弟,不知大利蒲桃酒和高昌蒲桃酒相比,你認為哪一種更好?”

……

喝完接風酒,在郡衙內,楊元慶和張須陀兩人單獨相處,楊元慶這才開誠布公道:“我臨行前,聖上特地給我畫了兩條線,上限是五百石糧食,凡是查出私貪糧食超過五百石的官員,一律彈劾處斬,而低於五百石但超過百石者,要列一份名單給聖上,如果低於百石,就可以放過,但實際上我們也是以查帳為主,只要賬目清楚,手續齊備,基本上就可以放過,所以就算師父有點小問題,我也不會追究,請師父盡管放心。”

張須陀臉一沉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幹幹凈凈,清清白白,難道我說的話你還有懷疑嗎?”

楊元慶苦笑一聲道:“在禦史眼中是沒有‘清白’二字,如果查不出問題,那是禦史無能,這樣的調查報告聖上也不會接受,而且你是我師父,我說你清白,那肯定還會有人來查,如果是個剛直的禦史,或許他能如實稟報,可如果是個善於迎合聖意的禦史,就算師父沒有問題,他也會制造出問題,那時問題就嚴重了,師父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須陀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找點問題給你,對吧!”

張須陀的語氣非常冷淡,也透出一絲失望,他覺得自己的徒弟有點變了,變得權謀味十足,就像在官場浸淫了幾十年的老油條,已經沒有了少年時那種正直剛強。

張須陀背著手站在窗前,凝視著遠方的天空,半響,他問道:“如果第二個禦史炮制了對我不利的假證,會影響到你嗎?”

楊元慶能體會到張須陀心中對自己的一絲不滿,他也知道這種不滿是為什麽?但楊元慶心中也很無奈,官場之鬥殺機暗伏,他稍有不慎,就會死在政敵手上。

事實上楊廣和他只是具體談查處案子的界線,至少先查誰,後查誰,楊廣並沒有說,但聖旨上卻寫著先查齊郡,而聖旨是虞世基草擬,他懷疑這是虞世基的刻意安排,目的是讓齊郡的調查放在第一位,這樣就會讓楊廣聯想到自己和張須陀的關系。

然後虞世基就可以借題發揮,再派禦史,用自己對付張易雲的那一招來對付張須陀,最後查出張須陀大罪,最後他以包庇罪將自己彈劾連坐,楊元慶在官場鬥爭了多年,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手段他已經能敏感地察覺到了。

但楊元慶也很了解自己的師父,如果說自己也會受牽連,他必然會做違心之事,然後他一輩子都會耿耿於懷。

楊元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是怕師父遭大罪。”

張須陀冷笑一聲,“如果是為這個,那就沒有關系,讓他們來查,如果他們無中生有,硬栽贓給我,那我會向聖上抗爭,如果聖上聽信讒言一定要殺我,那我也只能認命,總之一句話,我寧可死,也絕不會承認自己貪汙官糧,收刮民脂民膏。”

楊元慶心中暗嘆一聲,如果師父真是無辜被殺,那大隋的最後一根梁柱也就沒有了,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和張須陀說下去了,便岔開話題笑道:“說說反賊吧!師父不是說準備在夏收之前,把王薄和孟讓除掉嗎?可有方案?”

說到平反賊,張須陀立刻有了精神,他也笑道:“我當然有方案,可以說是我抓到了王薄和孟讓的罩門,他們的糧食已經撐不下去了,今天晚上,我就率軍去掃蕩長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