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高麗鼙鼓初響起 第三十七章 一記反抽

禦書房內,裴蘊將厚厚一疊各郡的彈劾奏折呈給楊廣,沉聲道:“陛下,這是河北各郡送到禦史台的彈劾書,都是彈劾宇文皛勒索錢財,奸淫民女,一共是十三份,來自沿途十三個郡,宇文皛沿途所作的惡,可以用罄竹難書來形容,臣不敢隱瞞。”

楊廣陰沉著臉,一本一本地翻看奏折,他忽然猛地將這些奏折扔到地上,怒喝道:“你的意思就是說朕瞎了眼,用一個酒囊飯袋,無惡不作的混蛋來做禦史嗎?”

“陛下請息怒,臣沒有半點指責聖上的意思,但這個宇文皛確實是這樣的人,據臣所知,去年大災時,張須陀自己家裏都無米下鍋,不得不把妻女送去京城,這樣的清貧之臣怎麽有錢去應付宇文皛的勒索,宇文皛最後寫給陛下的報告又何足為信?”

楊廣今天的心情是壞了極點,宇文皛竟然被盜賊擄走,他可是堂堂的稽查禦史,大隋建國三十余年從未有過的醜事,這件事傳出去,他楊廣的臉往哪裏擱?

楊廣感覺自己顏面丟盡,一方面他將亂匪恨之入骨,另一方面他又恨宇文皛不爭氣,楊元慶巡查二十幾郡皮毛不損,他一出門就栽進溝裏,兩百人配雙馬,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面對裴蘊的發難,楊廣一肚子氣憋在心中,發作不出來,只得恨恨道:“那依你之見,派誰去合適?”

裴蘊不慌不忙道:“既然虞侍郎懷疑楊元慶包庇縱容張須陀,說禦史台查禦史台不合適,那臣就推薦他的兄長虞世南去查此事,這樣他就無話可說了。”

楊廣一怔,“這件事怎麽和虞侍郎有關?”

裴蘊笑了笑道:“陛下什麽時候看見過封舍人審閱的奏折,虞侍郎不簽字,他就敢擅自送給陛下的?”

楊廣從抽屜裏找出那本齊郡審查報告,他翻了幾頁,果然沒有虞世基的簽字,而其他內史省遞上的每一本奏折,都有虞世基印章,楊廣這才恍然大悟,他頓時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心中勃然大怒,喝道:“速宣虞世基來見朕!”

停一下,他又令道:“也一並宣楊元慶來見朕!”

禦書房中十分安靜,楊廣漸漸冷靜下來,他見裴蘊慢慢拾起奏折,又忽然想起楊元慶和裴家的關系,心中不由冷笑一聲,這些大臣一個個都是居心叵測,各為已利,又有幾個真是替大隋社稷考慮的,包括眼前的裴蘊也不是。

封德彝說‘哪有禦史台查禦史’,其實也是另有所指,指裴蘊會包庇楊元慶,楊廣若有所悟,這件事何嘗不是虞世基和裴蘊的暗鬥呢?

這一刻楊廣心中被虞世基愚弄而升起的滔天怒火消失了,頭腦裏迅速恢復了他的帝王智慧,他一下子把裴蘊也看透了,以裴蘊幾十年的官場經驗,難道他當時會想不到虞世基沒有簽字嗎?就算他當時想不到,可時間過去十幾天,他為什麽不說,非要等到宇文皛出事,自己大發雷霆時才跑來說。

他是想趁機扳倒虞世基,裴矩不在,宇文述要出征,蘇威是老好人,獨孤震又不管事,這樣,內閣的大權就自然轉到他裴蘊的手中,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楊廣也不得不佩服裴蘊的老謀深算了,他便淡淡道:“宇文皛不堪大用,朕不會再用他,至於新派禦史之事,朕再好好考慮一下,裴愛卿先退下吧!”

“臣告退!”

裴蘊見楊廣已經冷靜下來,他心中不由暗嘆一聲,今天想趁機扳倒虞世基,恐怕實現不了,他心中無奈,只得退了下去。

楊廣隨即又令道:“先命虞世基覲見,楊元慶候見。”

裴蘊走到甲板上,見虞世基匆匆走來,他笑了笑,便低聲道:“聖上現在雷霆之怒,虞侍郎小心一點吧!”

“我知道了,多謝!”

虞世基拱手施一禮,便匆匆進去了,裴蘊走下船梯,正好看見楊元慶被領來,在候見區等候,便上前笑道:“這三個月,辛苦了。”

楊元慶微微笑道:“其實我是遊山玩水,真正辛苦的是那些禦史,沒日沒夜地核對賬目。”

裴蘊點點頭,他又低聲道:“上次你托我那件事已經查出眉目了。”

楊元慶精神一振,連忙問:“是什麽緣故?”

楊元慶是托裴蘊幫忙查張須陀的軍功,三個月前他大敗王薄,徹底剿滅了齊郡內的亂匪,但太守楊智積給張須陀請功折子報上去後,竟然如石沉大海,三個月過去,一點消息都沒有,盡管張須陀並不在意,但楊元慶卻為他感到不平。

裴蘊道:“那份奏折現躺在兵部睡覺,送到內史省便被退回,命兵部核實後再報。”

楊元慶冷笑一聲,果然又是虞世基,他連忙施禮,“多謝祖父幫忙,我心裏有數了。”

裴蘊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官場水深,及早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