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風起雲湧河東道 第五章 敏秋心事

夜色中,太原城門開了,一輛輛馬車從城外駛回,這是參加完登基大典返城的大臣們,又一輛寬大的馬車駛進了城內,數百親衛在兩邊守衛,這是楊元慶回來了。

此時一更早已經過了,太原城內一片寂靜,黑暗籠罩著城內的每一個角落,只有微弱的星光灑在道路上,指引著馬車前行的方向。

馬車裏,楊元慶並沒有封為楚王的喜悅,對他來說,王爵不過是個虛號,並沒有使他的實力有所增長,相反,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的權力,從前他是豐州總管兼五原郡太守,軍權和行政權都在他手上,而現在,紫微閣將分掉他一半的行政權,有得必有失,他若想奪取天下,贏得更多人投奔支持,他就必須將一部分權力分出去,讓支持他的人嘗到甜頭,才能讓山東士族全力擁護他。

權力關鍵是要有制衡,必須要從一開始就建立起來一個有制衡的權力體系,這是楊元慶這些天一直在考慮之事。

楊侑必須是傀儡,甚至不能讓他參與一點政務,這樣才能在最後順利完成權力過渡,這一點不容質疑。

相權也要受到約束,紫微閣不能幹涉到軍隊,這也是一個原則,其實很多事情也是在摸索,也只有做了才能知道對或者不對,楊元慶輕輕嘆了口氣,明天將是他執政的第一天,他心中很期待。

快兩更時分時,楊元慶才終於返回自己的府宅,他從馬車裏出來,久久凝望著大門上的牌匾,上面寫著‘楚王府’三個字,他也沒有想到會更換得這麽快,楊元慶輕輕嘆了口氣,他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越國公府’,不知祖父知道自己被封為楚王,他會是什麽感受?

楊元慶走進了府宅,夜已經很深了,家人都已入睡,宅院裏一片寂靜,他快步向內宅走去,剛走進內宅門,卻隱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楊元慶微微一怔,停住了腳步。

聲音很低微,也很含糊,聽不清在說什麽,但隱隱聽得出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自言自語,聲音是從左面小院裏傳出,那裏是一座空院,還沒有人住,楊元慶慢慢走進了院子,只見一株梅樹下的石桌上擺放著香燭靈牌,一個穿著黑衣的中年婦人正在跪拜,低聲禱告著什麽。

楊元慶微微笑了起來,中年婦人是他師娘,也就是師父張須陀的妻子韓氏。

張須陀陣亡後,韓氏回了娘家,她的父母都已去世,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因為她家中清貧而對她很冷淡,甚至要趕她出門,她正無處可去時,裴敏秋派人找到了她,使她絕處逢生,便來了靈武郡,這時正好是突厥大舉進攻豐州之時。

韓氏已無兒無女,一直便和楊元慶他們住在一起,楊元慶視她為母,兒女們都叫她祖母,韓氏便安心地住了下來。

“師娘!”

楊元慶低低喊了一聲,韓氏嚇了一跳,等她看清站在院門前的人是楊元慶,她才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氣。

“元慶,你是……剛回來嗎?”

她見元慶穿著盔甲,不像是夜裏起來的樣子,便驚異地問:“現在快兩更了,你怎麽才回來?”

“今天有很重要事情,所以回來晚了。”

楊元慶慢慢走上前,見師娘跪拜的竟然是師父張須陀的靈牌,他不由愣了一下,半晌,他咬著嘴唇問道:“師娘,今天是師父的忌日嗎?”

韓氏搖搖頭,“不是你師父的忌日,是我這兩天夜裏夢見你師父了,心中不安,可我又不想讓人知道,便趁夜裏跑到這裏來祭奠他。”

楊元慶望著靈牌,上面寫著‘亡夫張須陀之靈’,他只覺鼻子有點酸楚,到現在他還沒有去拜祭一下師父的墳墓。

楊元慶也在師父的靈前跪下,磕了三個頭,合掌默默念道:“師父在上,徒兒今天已封為楚王,徒兒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大隋,讓大隋赤旗永遠飄揚,願師父在天之靈理解徒兒的苦心,總有一天,徒兒會用李密的人頭拜祭師父。”

楊元慶聲音很低,韓氏卻隱隱聽見了,她心中一陣感動,丈夫曾經給她說過,他這個徒兒重情重義,什麽都好,唯一不能容忍就是野心太大,總想取大隋而代之。

可韓氏並不在意這個,她和元慶一家生活了快半年,她深深體會到了元慶一家人對她的尊重和關心,視她為親人,可她的兩個兄長卻是如此冷漠,後來才知道楊元慶是丈夫的徒兒,態度馬上劇變,幾次上門道歉,想請她回去養老,她卻不想去了,她已經將這裏當做了她的家,把元慶孩子當做她的孫兒,她相信丈夫若知道元慶對她的照顧,他一定會原諒元慶。

“老爺,你在天之靈安息吧!”韓氏也默默念道。

楊元慶站起身道:“師娘,夜裏很涼,你回屋去吧!別受涼感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