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西風殘月冷沙場 第五章 動之以情

蕭琎微微嘆息一聲,“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說楚王沒有誠意,惟獨大將軍不能說,若大將軍也認為楚王沒有誠意,那就是叫忘恩負義了。”

杜伏威愕然,“蕭先生此話怎麽說?我哪裏忘恩負義了?”

“容我冒昧問一聲,大將軍的令尊和令堂可健在?”

“他們早已去世多年,那時我還年少,被官兵所殺!”杜伏威也嘆息一聲,他無力保護父母,以致父母慘死,這是他畢生之痛事。

“是在蘄縣對吧!你父親因動了關隴貴族的利益而被殺,你跳河逃生,回來後母親已生死不知,是不是?”

杜伏威眼睛眯了起來,閃爍著懾人的光芒,緊緊盯著蕭琎,“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你先別管我怎麽知道,我只問你,你母親死了嗎?”

杜伏威跳河逃走後,晚上又偷偷摸回來,發現院子有不少血跡,母親淘米的簸籮還在井口,他便認為母親已死,繼而傷心離去。

但此刻,蕭琎的話中顯然另有深意,杜伏威心中一陣猛跳,他有點不敢相信,顫聲問道:“難道我母親沒死?”

蕭琎點了點頭,“你母親沒死,她當時被楚王側妃冒死相救,逃脫一命。”

杜伏威騰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滾圓,眼睛射出極度震駭的目光,他忽然腿一陣發軟,再也站不住,竟一下子跪在蕭琎面前,悲聲喊道:“我娘……在哪裏?”

蕭琎連忙扶起他坐下,“大將軍莫急,你母親還在健在,現在過得很好。”

杜伏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一種幾近哀求的口氣,“求你告訴我,我娘在哪裏?”

蕭琎嘆了口氣,“你母親現在在衡山,和楚王側妃的母親生活在一起,她過得很平靜,或者我再告訴你,她現在是半出家,帶發修行,這就是她知道你,但並沒有來找你的緣故,但她一直很關心你。”

說著,蕭琎從懷中取出一只銀鐲,遞給了杜伏威,杜伏威雙手捧過手鐲,他認出這是娘的手鐲,裏面還刻有娘的名字,‘晚娘’,這是他最早認識的兩個字。

杜伏威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眼中閃爍著淚花,他的娘真的還在人世,這是他不止一次做過的夢,夢見娘沒有死,在井邊淘米,不準他出去調皮。

每次醒來他都是流淚滿面,他曾經祈禱過上蒼,如果能讓娘復活,他寧可放棄一切,拿著鋤頭去當農民。

杜伏威不想讓蕭琎看到他的悲傷,走到窗前,背對著蕭琎,這時淚水終於從眼中洶湧而出,流滿了臉龐。

蕭琎也沒有打擾他,讓他靜靜發泄內心的悲傷,過了良久,杜伏威終於平靜下來,他拭去淚水問:“先生能告訴我,我娘在衡山哪裏?”

蕭琎苦笑一聲道:“實不相瞞,我也不知,因為這涉及到楚王側妃的母親,也就是楚王養母的安全,是極為機密之事。”

杜伏威又慢慢走回座位坐下,半晌,他沉聲道:“楚王殿下對杜伏威的大恩,無以言述,我沒有任何條件,就算楚王讓杜伏威做一小兵,我也心甘情願,我願意效忠隋朝,效忠楚王殿下,以報答他的救母大恩!”

……

由於杜伏威心緒難平,只能暫時定下大方向,具體細節談判要放在以後,蕭琎告辭而去,杜伏威隨即命人厚待隋使。

房間裏又安靜下來,杜伏威坐在桌邊,久久凝視著手心中的銀手鐲,這一刻他已等待得太久,這只已略發黑的銀手鐲裏凝聚著他太多太深的思念,他緊緊攥著手鐲,生怕這是一場夢,夢醒後,手鐲就會不翼而飛。

這時,一名三十余歲的大漢快步走進房間,杜伏威竟然沒有發現,這名大漢便是杜伏威的親密戰友輔公佑,他聽說杜伏威正在接見隋使,便匆匆趕來,不料隋使已去,杜伏威在全神貫注地看著什麽?

輔公佑遲疑一下,又悄悄退了回去,他感覺杜伏威似乎有什麽隱私,他不能太唐突。

輔公佑敲了敲門,重重咳嗽一聲,這才把沉思中的杜伏威驚醒,杜伏威隨手將手鐲放入懷中,娘還活著之事,他暫時還不想告訴任何人,包括眼前的輔公佑。

“大哥有什麽事嗎?”

杜伏威一般在沒有人時,會稱輔公佑為大哥,但有外人時,他就會改口,和眾人一樣稱他為二將軍,盡管兩人私交情同兄弟,但在權力劃分上,杜伏威是主,輔公佑是副,這一點不容含糊。

輔公佑走進房間笑道:“聽說隋使來了,怎麽這麽快就談完了?”

“其實沒什麽可談,就談了談條件,我說需要考慮一下。”杜伏威盡量掩飾著內心的感情,他已經習慣於在部下面前不表現出情感,甚至在輔公佑面前也是這樣。

盡管如此,細心的輔公佑還在杜伏威臉上發現了淚痕,這使他心中相當震驚,在他記憶中,自從杜伏威失去父母後,他便不再悲傷,總是如鋼鐵般的堅強,今天他居然哭了,隋使對他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