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長風破浪會有時 第五十四章 雨夜獻城

城頭上,劉方略遠遠注視著一個黑影在城內百步外上岸,黑影迅速消失在沿河的民房小巷之中。

“蕭家的動作倒是挺麻利!”劉方略冷哼了一聲。

“事關切身利益,蕭家當然很賣力。”

余壽仁湊趣地走上前,他見劉方略沒有回應,心中有些忐忑,連忙又低聲道:“按照將軍的吩咐,定在了後日亥時,應該沒有問題吧!”

劉方略搖搖頭,“消息已經送出去了,怎麽還能再改,就這麽決定了。”

其實按照劉方略的想法,最好就是今晚獻城,免得夜長夢多,不過他需要給隋軍時間準備,另外,他也需要時間安排城內的部署。

這時,余壽仁又建議道:“不如找個借口,比如伯父過壽之類,劉將軍請客吃飯,把一些主要江陵籍將領都請來,借機商量舉義之事,將軍以為如何?”

劉方略凝神想了想,便立刻否決了這個建議,“人心難測,若事機不密,反被其害,這件事只能是我們兩人知道,不準再讓第三人知曉。”

“卑職明白了。”

劉方略看了看天色,只見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正從南方飄來,遮蔽了星辰,不由嘆息一聲,“要變天了!”

……

次日天不亮,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落下,整個荊襄大地籠罩在細細密密的春雨之中,江面和土地上都飄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對於農田來說,這是比油水還寶貴的春雨,滋潤著禾苗的成長,令農民們笑逐顏開。

但對於攻城的隋軍來說,這卻不是什麽好雨,細密的春雨越下越大,使城外的土地變得異常泥濘,行走在稀爛的泥土上,格外步履艱難,每年的三月,荊襄一帶都會連下幾場春雨,一下就是近半個月,令人的心都要變得發黴了。

或許是隋軍長時間地沒有攻城緣故,加上連綿春雨來臨,使攻城變得極為不利,城上的守軍開始有些懈怠了。

成群結隊的士兵溜進城中民戶家中喝酒賭博、偷懶睡覺,若柴紹來視察時,他們又互相通報,奔回城頭裝模作樣巡邏,尤其到晚上,城頭上更是守軍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僅是守軍,被強征來的五萬民夫也逃亡了大半,都是通過各種人情,塞錢送禮,軍官們也睜只眼閉只眼,就當沒有看見。

在李孝恭的援軍被隋軍伏擊殲滅後,江陵城守軍的士氣也越來越低迷,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荊襄大勢已去,江陵大勢已去,這個時候,除了柴紹從長安帶來的兩萬軍隊外,其余四萬荊襄籍士兵都在各求自保,各留後路。

這場春雨整整下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下午,雨勢非但沒有停,反而更大,一些穿著蓑衣鬥笠守城的關中士兵也堅守不住了,春雨帶來的寒氣滲入骨子裏,凍得士兵們直打哆嗦,紛紛下城尋找地方避雨。

在靠近東城門的一家小酒肆裏,擠滿了前來喝酒的唐軍士兵,士兵們喝酒劃拳猜枚,喧嘩吵嚷聲響成一片,在酒肆屋角的一張小桌前,坐著兩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士兵,正是被貶黜為普通士卒的盧祖尚和一起被貶的偏將趙瀾。

盧祖尚連火長都不是,被發配去喂馬,這兩天他情緒格外低沉,每天都泡在酒肆裏,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李孝恭的死對他打擊很大,那是他最為敬重的人,卻身死在當陽縣,令盧祖尚心中極為痛惜。

盧祖尚一杯一杯地喝著酒,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他拎起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趙瀾卻拉住了他的手,“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除了喝酒,我還能有什麽寄托?”

盧祖尚掙脫他的手,又給自己酒杯滿上,趙瀾卻拾起他的酒杯,直接把酒潑在地上,盧祖尚眼睛一瞪,“你——”

趙瀾嘆了口氣,“盧兄,你清醒一點,聽我說!”

盧祖尚低下頭,一言不發,趙瀾又道:“你我都很清楚,隋軍攻城就在這兩天,為什麽你不去提醒大將軍,看看現在軍紀敗壞成什麽樣了,這樣的軍隊,縱有十萬人,也守不住城池。”

“那是他自作自受,他聽信讒言,剝奪我的官爵,就讓他自己去承受這個苦果,關我何事?”盧祖尚恨恨道,心中怒氣未平。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投降隋軍!”

‘投降?’

盧祖尚眼睛眯了起來,半晌他搖了搖頭,神情異常堅定道:“若楊元慶饒荊王一命,我或許會投降他,可荊王死了,那就用我的義節為荊王殉葬吧!”

趙瀾半晌嘆了一口氣,“我並不是要你一定投降隋軍,我只是希望你拿出一個明確的態度,要麽投降隋軍,如果不願意投降,那就全力輔佐大將軍,而不應這樣頹廢下去,整天喝得大醉,這不是男兒所為!”

盧祖尚久久凝視著手中酒杯,他忽然用力,‘哢嚓’一聲,酒杯被捏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