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府夜宴(五)

四大公子除了一些爭風吃醋的糾紛以外,平時幾乎沒有大的矛盾,父輩的一些小恩怨也扯不到他們身上,但如果一定要找一個的話,那確實只有一個,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矛盾的主體是四大公子中排名第三的多情公子和排名第四的孟嘗公子。一個有權一個有錢,權和錢的關系是一個恒古的話題,它符合‘二律背反’的定律,既可以有機地融合,也可以成為一對冤家。很不幸,丁壽翁和蒲壽庚的關系就落到了後者上,丁壽翁看中了蒲壽庚的錢,卻滿足不了他對權力胃口;同樣,蒲壽庚看中了丁壽翁的權,卻又滿足不了他對金錢的需求量。兩者漸漸地便成為了死敵,據說兩人從不在同一個場合裏出現,偶爾的幾次,卻總是以流血來收場,今天的王府夜宴中兩人的座位本來隔得很遠,但卻被一個人給拉近了,這個人就是從不問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小東坡蘇玄玉。

蘇玄玉雖好讀書,但他也有寡人之疾,也有成家之念,當然他的目標不是趙菡,他夠不著,他的目標是國子監曹感的女兒曹冰玉,用他的話說是因為曹感的書房裏有汗牛充棟的孤本、珍本,他求而不得。但真正的目的卻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父親告訴他,曹感就是明年的省試主考官,於是,蘇玄玉便起了成家之念。

很不幸,曹冰玉自來了以後,便把注意力一直放在多情公子身上,害得小東坡始終沒有機會放下他手中的《論語》。怎麽辦?雖然他剛剛看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書是不能當飯吃的,孔夫子周遊列國,最後也不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嗎?他小東坡可不是書呆子,他現在的不欲便是多情公子丁壽翁,他要施給的對象就是孟嘗公子蒲壽庚。

手段要效古法,不得落痕跡,於是他讓自己的隨從找到蒲壽庚的親信某某某,告訴他他上次所托晉江知縣一事已經辦妥,並再三囑咐不要告訴他的主人,但有著玲瓏心的某某某當然要知恩圖報,便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主人,蒲壽庚感動之下親自端著酒杯來向蘇玄玉致謝,可巧蘇玄玉的旁邊坐的正是丁壽翁,於是,兩顆火星便在蘇玄玉巧妙的牽引下猛然相撞。

多情要和孟嘗火拼,這個消息象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將眾人的血性點燃起來,夜宴也被推向了高潮,大家扔下小喬公子、拋開驃騎公子,紛紛向大廳中間跑去,只為搶一個視角最佳的位子。

動手的當然不是兩位尊貴的公子本人,而是他們帶來的貼身保鏢,說好聽點也就是殺手或劍客。丁壽翁要動手,因為他要在趙菡面前扳回面子;蒲壽庚要動手,因為上次落敗的是他。兩人的座位突然變成了主席,而真正的主席卻變成了裁判席,裁判便是以劍術名動臨安的冷公主趙雪,他左邊的趙菡成了彩頭,至少是丁壽翁的彩頭,右邊的蘭陵王妃成了解說,不時地對後面的觀眾解釋幾句,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兩位公子間的冤仇這麽深。

擂台上的兩名選手中代表丁壽翁出場的是號稱東南第一劍派的雁蕩山龍湫宮頂尖高手南宮秦漢,據說此人的劍法是在瀑布中練成,大氣磅礴,在最平淡的一劍中卻蘊涵著天地至理,大就是小、拙就是巧。他出山以來,從未遇到過敵手,很多時候,他還沒動手,對方就被他無以匹敵的氣勢壓倒。

而代表蒲壽庚出場的是一個幹瘦而外相奸詐的無名男人,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從那裏來,甚至連他本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生命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拔劍、收劍,千千萬萬次的重復,時時刻刻地練習,甚至連蹲茅房也會拔下一根頭發去刺那些志不在他、只求一飯的可憐蒼蠅。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在場的兩大高手卻不敢妄求這個第一,因為他們知道這裏真正的第一卻是決定他們勝負的主裁判冷公主,趙雪劍法之高,據說已經得到其師—號稱宋國之神的白雲禪師的真傳,她渾身都是劍氣,在臨安她找不到對手,所以她寂寞。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沒人敢娶她,又有誰願意一夜洞房後醒來時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被枕邊人的劍氣剁成了十七八截。

和色相伴的便是賭,大廳裏早有好者擺出了兩者的賠率,會子不要,只收金銀、於是夫人的手鐲、女兒的頭飾立刻變成了籌碼,至於能不能拿回來,回家再解釋。

喬伯玉頭上的光芒黯淡了,仿佛他已經是一個熄滅的火爐,他一遍又一遍地給旁邊人解釋,國以士為先的‘士’,是學士的‘士’,而不是武士的‘士’。

趙亞夫也沉默了,他仿佛成了白門樓前的呂布,他冷冷地看著場上兩人,心裏暗暗地告誡自己,大丈夫當在千軍萬馬中戰死沙場,豈能淪為富人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