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 1592(下) 第二十一章 泗川的必然與偶然(第3/9頁)

但此時明軍的優勢已經不可動搖,茅國器已經帶著浙兵步兵撲上了城墻。川上、相良所部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幾下反復,城墻即告失守。其余明軍一湧而入,守城戰變成了巷道戰。巷道戰又變成了擊潰戰。

泗川舊城的日軍在明軍的逼迫之下兵敗如山倒,這些勇猛的薩摩兵徹底喪失了戰意,紛紛扔下輜重,朝著他們唯一的希望——泗川倭城跑去。明軍自然毫不客氣地從後面掩殺追擊,殺得倭寇哭爹喊娘,一直追到倭城下才被鐵炮射回來。

在亂戰中,日軍一員叫做伽麻可末余九業的大將被斬殺。這個名字出自於朝方史料,已經很難還原成日文名字,從讀音分析,應該是川上家的某一個族人。

他算是最倒黴的了,可兩位主帥也好不到哪裏去。

相良豐賴身負重傷,幾乎死在半路;川上忠實更慘,他爬進城裏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事後一清點,居然身中三十六箭,快成刺猬了。

明軍驅散了日本人,占領了泗川舊城,取得了一場勝利。不過董一元知道這場勝利無足輕重,因為明軍是進攻方,對他們來說泗川舊城是雞肋,守之無用,棄之可惜。他真正的目標,始終只有泗川倭城一個。

董一元不想在這個地方呆太久,他下令把舊城和東陽倉裏的所有糧草都付之一炬,然後收兵回營。東陽倉裏是島津家多年積蓄下來的糧草,連續燃燒了兩天兩夜,煙霧才徐徐散去。島津義弘在城頭看過去,心疼的不得了——可就算是難受到了這份兒上,他還是不肯出城與明軍作戰。

關於這一場戰鬥,有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明軍的作戰記錄,是說斬敵一百三十余級,而日方的記錄則是損失一百五十人,數字差別不大。

可是,明軍的參戰部隊總數,是七千人,算上朝鮮人,八千出頭。以八千人追擊三百人,居然只幹掉了一半,明軍的戰鬥力,是不是太弱了?

可再仔細一想,泗川舊城關系到東陽倉數萬石糧草,島津義弘坐擁萬余大軍,卻只派了三百人去守衛糧倉重地,未免太過兒戲了。

三百守軍這個數字,出自於《征韓錄》,同樣是這本書,還提及到了另外一個數字,即寺山兼久在望津峰南江防線的兵力,總數是兩百人。

要知道,明、朝史料裏都提及,日軍在看到明軍渡江時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撤退,是堵截。寺山兼久不是軍神,他如果麾下只有兩百人的話,怎麽可能會試圖對抗明軍近四萬人的渡江?

再回想一下《征韓錄》裏對島津放棄望津、昆陽、永春三營的解釋,我們便會釋然了。

《征韓錄》一直在拼命為島津義弘在初期的不利找借口,它為了證明島津義弘不是戰敗而是誘敵深入,必須要把日軍在泗川外圍部署的兵力數寫的很小——你既然要誘敵深入,當然不會設置重兵在外頭。

《征韓錄》裏的數字,可信度非常之低,為了政治服務可以信口胡言。比如他們會說泗川之戰明軍總傷亡人數是三萬八千七百人,有零有整,都快接近中路明軍的總數。

這些傷亡數字都可以胡吹,為了證明島津義弘的英明,修改一下防守兵力的數字,根本不算什麽。於是就有了“望津兩百人”、“泗川舊城三百人”這種奇特的數字。

最直接的反駁證據,是明軍在突破南江的時候,焚燒了日軍營盤裏的倭房兩千余間。如果日軍守兵只有兩百的話,平均一個人要住十間房,實在荒謬。

也許有人要說,日軍是故意設置很多空營,來迷惑明軍也說不定。

這是有可能的,歷史上也有類似的戰例。可是不要忘記,島津義弘如果要搞誘敵深入,應該是讓明軍感覺日軍越弱小越好,而不是虛張聲勢。設置出這麽多空倭房來,根本毫無必要。

而在泗川舊城下的這場戰鬥,明方史料《兩朝平攘錄》亦有與《征韓錄》相矛盾的地方,明確記載“數千倭倉皇出戰”。

兩者誰更可信,想想就能明白。面對區區三百名倭寇,董一元絕不可能置倭城大軍於不顧,派八千人去圍攻。

而實際情況是,董一元確實動員了八千人趕到泗川舊城,那麽原因只有一個:此處的敵人數量很多,必須要有八千人,才能確保勝利。

因此,我認為臨津與泗川舊城兩處的守軍,都在數千人以上,前者大概是一千五到兩千人,後者大約兩到兩千人到兩千五百人。

《征韓錄》在這裏,玩的是一個數字花樣,只記錄了寺山兼久、川上忠實、相良豐賴三個人的直屬兵力——他們三個人的領地石數確實不高,帶來朝鮮的兵力大概也就數百人左右。

可惜的是,這時候不是戰爭初期,而是戰爭末期,日軍處於極度的戰略劣勢,非常時期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窮講究“武將兵力以領地石高為限”的原則。島津為了加強防守,從其他家臣麾下抽調部隊,給他們三個人配備了超出石高數的兵力,這是非常有可能的。附近就有一個例證:立花宗茂的額定兵力是三千人,但在這個時期,他帶兵數達到了七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