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風起兮雲飛揚(第2/2頁)

戰爭的勝負,已然只有戰鬥層面的爭奪。

草皮被釘著鐵蹄的馬步踏得四處飛濺,露出春日裏松軟的泥土。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的騎士,被無數的馬蹄鐵踏成肉泥,化作了春日草原的養料。

哀嚎並不淒慘,因為在場所有人都已習慣了這種哀嚎,讓這種喊叫再也不能擾亂人心。而是應該有的背景之音。

廝殺並不慘烈,因為這些廝殺的漢子,早已沒有心思去在意這些事情,也沒有心思感嘆感慨。

人命只在瞬間,只在被擊倒的一瞬間。沒有人去想什麽馬革裹屍之類的文藝或者悲哀。

所有人的目光只在幾步之內,只在自己身形的正前方,正前方出現的一個一個的敵人。

要麽把敵人擊倒,要麽自己到底。便是死的恐懼都來不及,唯有牙關緊咬,不斷揮舞兵刃。

遠遠在後周度文並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只能感受大地的震動,只能看得人仰馬翻。卻是這血腥之氣忽然隨著暖風而來,才讓周度文陡然驚醒。

把長刀捏緊在手,汗水從手掌直接流入到了刀柄之上,又從刀柄護木低落之冰冷的鋒刃之中。

原來這就是戰陣,原來鄭智的功名是從這種煉獄之地爭奪而來,原來鄭智並不欠別人任何東西,是這個大宋朝欠鄭智的,是這個大宋朝安居樂業的百姓欠鄭智的。

沒有人在花天酒地美嬌娘裏,還會去想在邊疆守土為國的賊軍漢。

吳用臉上皆是焦急,踩著馬鐙站得筆直,不論別人聽不聽得見,口中卻是疾呼:“來了來了,女真的援軍奔起來了。”

周度文也連忙從馬上緊踩馬鐙站起身來,站得搖搖擺擺,卻是也見得視野盡頭的塵土飛揚。卻是周度文深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唯有焦急等待。

忽然見得周度文高舉長刀,口中大喊:“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戰四方!”

大風歌,少了一句,改了一字,直抒胸臆!

吳用看得周度文一眼,心中澎湃不已,口中接道:“鐵騎猛封狼居胥,金戈狂掃焉支山。”

此詩佚名,所言霍去病!

猛士鄭智,已入敵陣,面如猛虎,不見雲天,唯有鐵光。

一匹一匹的健馬,一個一個的眼眸,一抹一抹的血紅。

埋頭咬牙,力竭之時,還有堅韌!

待得豁然開朗,還來不及擡頭去看,口中已然大呼:“調頭,速速調頭。”

所有騎士不斷催馬,調頭集結。

斡離不滿身是血,出得戰陣,站起身軀,直接爬到馬背之上,站得高高。又一次高舉狼牙棒,口中呼喊不止。

一個一個的女真勇士再一次緊密到高高站起的斡離不身邊。

剛才的戰場,一片狼藉。卻是又要迎來第二次馬蹄。

整個世界忽然靜止了一般,聽不到鼓聲,聞不到喊殺,不見嘶嚎。

人的血性便是如此,本性與禽獸本無差異。只要拋卻了那些心中所想,也就返本歸元,成了最為低端的生物。

嗜血、好戰、瘋狂!

兩方人馬再次撞到一起,蒼茫大地,方園幾裏太小。大地無情,看著螻蟻之人自相殘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並非說天地不仁慈,把所有的東西當作芻狗(草紮成的狗)。

而是說天地本身是沒有仁慈的,對於萬事萬物都一視同仁。天地眼中,人類並不比其他事物高級。

“來了,來了來了……”吳用再一次緊張大呼,遠方馳援過來的女真人,越來越近。再次入陣的鄭智看不到這些,吳用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近萬的騎士,五六裏之外,必然轉瞬就到。吳用雙手都在顫抖,猛烈跳動的心臟就在喉嚨處。

周度文已然馬鐙都站不穩,跌落在馬背之上,卻是又一次站起身來。一個書生穿著鐵甲,竟然在馬背之上不斷搖晃著長刀。這種場面,興許在其他文人眼裏,顯得格外的突兀與詭異。

氣氛凝結在此,人心由不得自己掌控。

兩方大陣再一次分開,所有的馬匹都被主人勒得吃痛嘶嚎。所有的軍漢也在第一時間調轉馬頭,重新集結。

斡離不的視線之中,萬余女真鐵騎就在眼前,不過兩三裏的距離。

卻是斡離不再轉頭環看左右,身邊只與兩千騎不到。斡離不大聲嘶嚎起來,猙獰的面目已然不能反映出他內心的憤怒。

受傷的野獸,更是危險。再看這個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完顏宗望,調轉馬頭之後,狼牙棒刺在馬背之上,馬步飛奔再去。

也在回頭查看的鄭智,估算一番,身邊騎士,只余一萬五六。即便是加上嶽飛與史進兩部,怕是也超不過兩萬之數。

不論古今,打仗永遠都是這般赤裸裸的拿人命去堆。單以戰爭本質而言,沒有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真正決勝之法,還是回歸到大戰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