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棺

就因為名字被義父臨終前一天隨口提及,胡桂揚再沒辦法置身事外,即使在大街醉得出乖露醜,還是躲不過去。

“二叔,我跟你無怨無仇,何必害我?”

“什麽鬼話?”孫龍擡手在胡桂揚頭上打了一下,“洗把臉,清醒之後再說話,臟得跟泥猴兒一樣,真以為沒人能管得了你啦?”

老仆人端來水,孫龍親自監督,胡桂揚就在廳裏把臉洗凈,擦幹之後發了一會呆,說:“還是不行。”

“小子,沒人求你,甭管願意不願意,這件事就得你來辦。”孫龍吹胡子瞪眼,半步也不退讓。

“二叔,你聽我說啊,我白死沒關系,可不能讓義父的案子在我手裏不明不白地無疾而終啊。”

“嗯,你是害怕自己人微言輕,查不了這起案子?”

胡桂揚點頭,“困難重重。”

“都有什麽困難,說來聽聽,我給你解決。”

胡桂揚苦笑搖頭,“二叔,別怪我多嘴,你不過是從巡捕廳退下來的一名百戶,出了胡同,誰還聽你的?”

“你還真是多嘴,從小就有這毛病,現在也沒改。讓你說就說,別磨蹭。”

胡桂揚想了想,“小柔為什麽那麽肯定是妖狐害死了義父?她看到什麽了?妖狐傷人必有痕跡,義父身上有嗎?”

“待會你就能見到小柔,讓她解釋給你聽,這件事我能說得算。”

“全靠二叔能做主。”

“你說大困難吧。”

“西廠來了一位廠公,東廠來了一名校尉,家裏有大哥、五哥,外面還有十三哥、十六哥……”

“你說繞口令哪?”

“求二叔告訴我這些人都是怎麽回事?各自有什麽想法和目的?如果二叔不肯說實話,我無論如何也不接這樁案子,不是我不想查清真相,是我沒這個本事。”

孫龍沒生氣,“老趙對我說過,這些義子當中,你算是聰明的,可惜太懶,沒有上進心,非得逼到絕路上才肯用力。”

“幹嘛逼我到絕路啊,讓我這麽一直懶下去吧,肯定不幹擾任何人。”

孫龍搖頭,“就因為你懶,所以才懶得可信,老趙又特意提過你的名字,這事必須落在你身上,你跑不了。”

“請二叔繼續說。”胡桂揚想不出別的借口了。

“家裏的情況你比我清楚,老大、老五各成一派,明爭暗鬥多少年了,老趙一死,鬥得只會更激烈。先說老大胡桂神,他年紀最長,一直是你們這群義子的首領,可他心軟,耳朵更軟,愛貪小便宜,難以服眾,對吧?”

“這都是二叔說的。”

“嘿,在我面前還玩心眼兒,就是我說的,怎麽著?”孫龍仗著與趙瑛交情深厚,口無遮攔,“再說老五胡桂猛,有心機,敢出頭,對家中兄弟向來大方,自立門戶也有幾年了,可以說是家無余財,沒錯吧?”

“大方是肯定的,我還欠五哥幾兩銀子呢。”

“其他人沒啥說的,或者支持老大,或者偏向老五。我就納悶了,老趙不過宅子大點兒,要說金銀,真沒攢下多少,值得你們爭成這樣,連兄弟之情都不顧嗎?”

“還有小柔她們幾個美貌丫環呢,二叔不是故意遺忘吧?”

“呸,沒大沒小。其實我明白,老大、老五爭的不是家產,而是老趙這些年闖下的名聲,其實那又不是什麽太好的名聲……算了,我不多說。嗯,如果沒有外界幹擾,老大、老五爭不出花樣來,東廠、西廠一介入,可就難說了。據我觀察,老五胡桂猛與錦衣衛、東廠關系都不錯,老大胡桂神臨時報佛腳,跟西廠眉來眼去。也不知道那個汪直究竟有多大本事,既然是天子親封的廠公,想必有來頭,能與東廠一爭,胡桂神、胡桂猛都有靠山了。”

“家裏兄弟相爭,宮裏太監奪權。二叔,我還是……”

“少廢話。”孫龍眯眼想了一會,“其實對你來說,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你只需專心查案,弄明白老趙的死因,是暴病就算了,是謀殺,你得找出兇手和主使人來。”

“二叔說得輕松,你就明白告訴我吧,東西二廠,誰想要暴病?誰想要謀殺?”

“你小子還真是聰明,一下子就能問到節骨眼兒上。”孫龍笑了,隨後一攤手,“可我回答不了,西廠廠公親自來了,就是一個小孩子,估計背後還有大人扶持,東廠來的是一名尋常校尉,兩人打哈哈,不說真心話,倒是都同意由你調查此案。”

“不清楚上頭的意思,我可查不了案。”

“想弄清上頭的意思,別問我這個老頭子,去問錦衣衛的袁大人。”

“沒有義父,我還進得去錦衣衛大門嗎?”

“真巧,袁大人剛剛派人來,請你明天上午去一趟。”

“啊?袁大人竟然認得我?”

“誰讓老趙昨天偏偏提起你的名字呢?小子,咱們爺倆可以沒大沒小,明天見到袁大人,還有以後見到東廠、西廠的人,你可千萬小心,管住自己這張破嘴,別給自己惹麻煩,老趙走了,再沒人能護著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