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衣

白衣人大開殺戒,動作並不快,沒有像傳說中的妖狐一樣飛來飛去,步子沉穩,像是一名老牧人清晨起床之後走進自家的羊圈,出手卻絕不留情,每走到一名道士身前,都是同一招,手起爪落,留下四道鮮血噴湧的傷口和驚駭的叫聲。

奇怪的是那些道士,原本就在抖個不停,甚至口吐白沫,這時雙腳更是如生根一般,似乎被嚇得失去了逃跑能力。

胡桂揚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道士們為了讓“降神”更真實一些,通常會在進行法事之前服食一些丹藥,身體因此抖動得更自然,手腳卻也因此綿軟,一受驚嚇,立刻動彈不得。

也有幾名道士手腳並用,向大門口逃跑,都被白衣人輕松追上,一爪一個,全部殺死。

胡桂揚沒有逃跑,也沒有躲藏,反而踉踉蹌蹌地迎上去,想要弄清那究竟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是熟悉還是陌生。

可是腦袋越來越沉,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還拖著一條傷腿,他怎麽也追不上白衣人。

直到白衣人主動迎上來。

他是人,胡桂揚終於看清了,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著白色皮袍,以白布蒙面,冷不丁一看,確有幾分像是妖狐,離近之後卻能看出來他與凡人無異,只是雙手裝著鋼制的獸爪。

胡桂揚終於堅持不住,坐倒在地上,嘴和舌頭也有點麻木,可他仍然大笑,“靈濟宮真看得起我,為了讓我變妖狐,連自己人都不放過。雲丹,老太監,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真相,可你不會承認,在皇帝面前,你會替靈濟宮圓謊……”

雲丹一直站在影壁的陰影裏,白衣人出來大開殺戒的時候,他也嚇得不敢動彈,等到白衣人走向胡桂揚,才鼓起勇氣走出來,因此他也看到了,白衣人只殺四象、八卦位上的普通道士,卻放過了太極、兩儀位上的玄冠道士。

三名老道身子也不抖了,站在香案後面念念有辭。

稍一思考,雲丹做出了決定,上前幾步,但是仍與白衣人、胡桂揚保持距離,“不要再隱瞞了,胡桂揚,這就是你的妖狐分身,通過他,你才能殺人於百裏之外,現在,你們要合二為一。”

“如果我有這個本事,一定先把你和那三個老道都殺了。”

“你的本事已經失去了,瞧,妖狐已經被靈濟宮真人壓伏,沒法再殺人,除了你自己。”

“哈哈,原來你們就這點手腕,真是令人失望。要是我,起碼留幾個趙家義子當見證者。”

“用不著,我與三名真人就是見證者。還等什麽,動手吧?”雲丹的後一句話是說給白衣人聽的。

白衣人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扭頭看向三名靈濟宮真人,畢竟他是受這三人“控制”的。

兩儀位上的一名持劍道士走過來,腳步奇特,大概是踩著天罡地煞,手中的劍配合著舞動,走幾步就來一句“真君廣度”。

來到近前,道士先用劍指著胡桂揚,“日月五星,北鬥七元,諸天諸地,諸水諸山,天庭所部,冥靈大神,羅備四方,所呼立到,為臣等束魔送鬼,掃蕩群妖!”

“只是一只妖狐而已,用得著‘諸天諸地’的大神嗎?”

道士不理他,眉頭緊皺,手中劍又指向白衣人,另一只手連換劍訣,“大道無形,常居杳冥。神兵天降,吾呼者應。十萬天師續命,十萬真人注生,十萬金童守魂,十萬玉女衛形,十萬天丁吞鬼,十萬力士禦精,十萬將軍斬妖,十萬金剛縛邪,十萬龍王大怒,五帝五嶽,六甲六丁,魔鬼聞之腦裂,妖精無處潛形,見我者死,聞我者驚,慢我者滅,敬我者生,急急如太上玄都律令。”

胡桂揚臉上僵硬,已經笑不出來了,但是仍要說話,“少叫點天兵天將,讓人家休息一會兒吧,捉只妖都要興師動眾,神仙累不累啊?”

神仙或許不累,胡桂揚累了,倒在地上,向大門口的影壁望去,希望袁彬能再來相救,可是那邊沒有動靜,外面的錦衣衛接到最嚴厲的命令,無論趙宅發生什麽事,都不得進來過問,更不能允許其他人進入。

他看到雲丹的雙腳正緊張不安地挪動,可太監不會救他,只會配合靈濟宮道士將這場戲演到底。

又一名道士走過來,步履比較正常,小心躲過遍地的屍體,手中長劍直指白衣人,“妖狐之魂,速速返身!”

白衣人上前兩步,單腿跪地,舉起右手,爪尖寒光如冰。

胡桂揚真的堅持不住了,不管他被暗中下了什麽藥,藥效都很強,非常人所能抗拒,但他的心依然明亮,“靈濟宮的迷藥,義父,你又有一個兒子中招了。”

趙瑛的親生兒子就是吃了梁鐵公給予的迷藥,回家之後昏迷不醒,以至亡故,如今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胡桂揚身上,只不過這一回他還要面對“妖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