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草的故事

山裏黑得早,燉肉的火堆熄滅,谷中仙站起身,平淡地說:“你們離不開鄖陽府,我也不能。我的一生都被栓在天機船上,終於快要結束,過了七月十五,死亡就是我的解脫,而你們還得求生。”

“我應該怎麽做?”胡桂揚持續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了,“怎麽才能救小草?她與整件事無關,是我將她帶來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並且是故事裏的獨一無二的主人公。”谷中仙的笑容在夜色裏模糊不清,“所以不是你應該怎麽做,是小草應該怎麽做。胡桂揚,咱們都有一些獨特的經歷,但是僅此而已,誰也做不到主導一切,就連僬僥人也不能,他們依賴凡人的力量,一心只想乘船飛升,無意幫助任何人,那是一群無情無義的家夥,視凡人如草芥。”

“既然什麽也做不了,你留我們幹嘛?”

谷中仙搖頭,“你忘了,不是我留你們,是你們,是何三塵把我帶來。至於我,就是想稍稍攪一下渾水,看著魚兒四躥。”

與僬僥人接觸久了,谷中仙也將自己當成高高在上的“神仙”,十分享受“攪渾水”的感覺,何百萬則教給他方法。

他吃飽了,也說夠了,邁步走向最近的一間屋子,“在這裏頂多能住兩個晚上,何三塵就得回到丹穴裏去。”

小草一直沒回來,熄滅的火堆邊只剩下兩個人。

“我以為在幫助小草,沒想到還是將她害了。”胡桂揚深感愧疚。

“嗯。”

“在通州,如果我堅持的話,小草就不會跟來。在鄖陽府,如果我早點離開,也不會有這麽多事。即使進入天機船,我也有機會不讓小草觸碰紅球。”胡桂揚自責道。

“無論何時,你都不知道前方有危險,因為沒人告訴你全部信息,人人都只拋出對自己有利的只言片語,谷中仙尤其如此。對他的話不可太相信。”

“在谷中仙的故事裏,咱們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胡桂揚苦笑道。

何三姐兒站起身,“這正是我一生都在努力避免的事情。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吧,別想太多。”

何三姐兒走向另一間屋子,她在白天曾經收拾過一下。

剩下胡桂揚一個人,看著灰燼裏閃現的最後幾點火星,他也站起身,望向漆黑的密林,“老家夥深得何百萬真傳,但他說得對——我的故事又是什麽?”

胡桂揚嘀咕幾句,轉身走到屋子門口,舉手想要敲門,轉而改為推門。

何三姐兒就站在門口。

“我想……”

“噓。”何三姐兒什麽也不想聽。

胡桂揚握住她的一只手,拽出木屋,憑著模糊的記憶,一路來到小溪邊。

溪水潺潺,正如他隨波逐流的心緒,松濤陣陣,仿佛她波濤暗湧的情欲。

兩人擁吻在一起,良久方才分開。

“這是咱們的選擇,還是金丹的影響?”胡桂揚忍不住問道。

“珍惜此時此刻。”何三姐兒用谷中仙的話當作回答。

胡桂揚恨不得將此時此刻停止,天邊永遠不要透亮,溪水永遠不要流逝。

兩人踩進了溪水裏,盛夏的夜裏,溪水涼得恰到好處,誰也不想出去……

胡桂揚將濕透的衣服洗了一遍,掛在附近的樹枝上,光溜溜地站在岸邊,以夜色為衣,一點不覺得害羞,盯著微微發光的流水,他說:“有句詩‘抽刀斷水水更流’,我真想試試,可惜沒有帶刀。”

何三姐兒在下遊水深一點的地方沐浴,“想也能想明白,還用試嗎?”

“要試,我希望知道詩人在寫這句廢話時究竟在想什麽。”

“你可……不準轉身。”

“什麽也看不到。”

“我能看到你轉身,你就能看到我。”

胡桂揚轉回身,張開雙臂,讓微風吹遍肌膚,“這句詩是誰寫的,李白嗎?”

“對。”

“我想象中李白那樣的詩人只會帶劍,圖畫裏那種長長的劍,不會帶刀,他為什麽不寫‘抽劍斷水’?”

“平仄不對。”

“為了平仄就可以瞎寫?”

一雙柔軟的手臂從後面抱過來,何三姐兒也將衣服晾在樹枝上,用臉頰摩挲他的後背,輕聲道:“詩人就是詩人,有他們的規矩。”

“咱們的規矩是什麽?”

“少說話,尤其不要問為什麽。”

胡桂揚握住胸前的兩只手,微風帶來涼意,身體卻是暖的,“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嗯。”

“這才第二次,咱們的臉皮就這麽厚了?”

何三姐兒似乎有些氣惱,胡桂揚迅速轉身,將她攬在懷中,“別說話,別問為什麽。”

……

衣服差不多幹了,穿在身上還有些潮,兩人都不在意,找一塊平整的石頭並肩坐在上面,默默無語,既疲憊又欣慰。

何三姐兒先開口,“有一天,你會把我當成壞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