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新藥舊銃

賴望喜仔細瞄準,扣動扳機,對準百步以外的標靶放了一銃,聲音挺響,銃口的火焰也比平時更猛烈些,準頭卻極差,標靶紋絲未動,附近的一株老樹應聲掉下一根枯枝。

賴望喜搖下頭,結果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他轉過頭,看到上司等人的冷淡目光,心裏卻是一沉。

在他右手十多步以外,坐著三個人,中間一位中年太監,兩邊分別是文武官員,職位都不高,卻都是賴望喜的直接上司,每個人的話都對今天的試放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三人身後還站著二十來人,一半是隨從,一半是工匠。

賴望喜必須解釋一句,壯起膽子道:“銃是舊銃,藥是新藥,還不適應,今天主要是看看能射多遠……”

賴望喜的聲音越來越弱,直至於無,他一向膽子小,在上司面前更顯笨嘴拙舌。

中間的太監一臉驚愕,“什麽玩意兒?就給我們看這個?老賴,你是銃手教頭,連你都打不中靶子,這銃還有何用?”

賴望喜賠笑道:“藥是好藥,銃差了一些……”

“還敢找借口?難道到了邊疆戰場上,你也這麽對將軍說話?沒中就是沒中,再多理由也沒用。”

銃可以改進,以適應新藥,賴望喜將這句話埋在心裏,不停地哈腰、道歉,最後道:“請彭監廠再給小人一次機會,這回我一定打準。”

彭監廠監的是盔甲廠,氣猶未平,尋思片刻,冷冷地說:“再試一次,老賴,這都是看在你過世老爹的面子上。”

“監廠大恩。”

宮裏人喜歡認親,每個人都有幾位幹爹、幹娘、幹叔伯之類的親戚,賴望喜認過一位同樣姓賴的老太監,還沒借過力,就給幹爹送終。

第二銃太重要,賴望喜多瞄一會,他是老銃手,經驗豐富,放過一銃之後,能夠糾正準頭,相信這一回至少能夠擊中標靶。

轟的一聲,比上次更響,火光也更劇烈,結果也更加令人失望。

銃身炸了,賴望喜反應快,一察覺到不對勁兒,立刻扭頭將眼睛避開,隨即將鳥銃扔掉。

饒是如此,他的半邊臉還是被熏成黑色,透出絲絲血跡。

彭監廠臉色越發難看,也不說話,起身就走,官吏與隨從急忙跟上。

賴望喜呆若木雞,甚至忘了送行,等他想起來,人已經走出大門,他還想追上去,工匠鄧海升上前攔住,勸道:“算了,追也無益。”

“不不,我得解釋清楚,今天試的是藥,不是銃。這的確是好藥,你們都看到了,是不是?”

“藥是咱們親手做出來的,能沒看到嗎?”鄧海升搖搖頭,“但是沒用,上面根本不懂這些,他們只想看到百步穿楊,不在乎是藥好、銃好,還是人好。”

“只需要一杆新銃,更結實一些……”賴望喜喃喃道。

又一名工匠走過來,“先擦臉吧,老賴。新銃哪是那麽好造的?祖法擺在那,誰敢亂動?就咱們這些人,能造出新藥已經不錯了,新銃還是別想了。”

一名官吏大步流星走來,眾人全都閉嘴。

官吏神情不善,“一幫廢物,既然沒弄好,幹嘛要試銃?彭監廠說了,回去就向西廠建議,將你們通通裁掉。都去收拾東西吧,估計不等天黑裁撤令就能過來。”

官吏轉身離開,雖然是直接上司,他對這些人的工作卻從來沒上心過。

“是試藥,不是試銃。”直到上司沒影了,賴望喜才敢小聲辯解。

“而且是他們非要看,不是咱們啊。”鄧海升也是憤懣不平。

“算了算了,事情明擺著,咱們沒上供,得罪了上司,所以要被裁掉,大家各回各廠吧。”

工匠多是世襲,回去之後無非就是重操舊業,按照祖法繼續做下去。

其他人都去收拾東西,賴望喜站在原地不動,鄧海升走出幾步又轉回來,“沒辦法,別人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咱們是廠中無人難做藥。我回去接著做爆竹,你回去繼續當教頭,以後常來常往,大家還是朋友。”

賴望喜哭喪著臉,“我急需一筆錢,給兒子捐個出身,本指望功成受賞,誰想到……”

賴望喜是閹人,有個幹兒子,看得比親兒子都重,鄧海升微皺眉頭,“別以後了,咱們今天左右無事,叫上幾個人,出去喝酒吧,來個一醉解千愁。”

“胡桂揚把我害慘啦。”賴望喜流出兩行清淚。

“他更慘,估計連命都保不住。”

西南城比較偏僻,幾條街以外才有酒館。

其他工匠大都沒心情喝酒,客氣幾句紛紛告辭,只有兩人願意跟隨,他們是有名的酒鬼,只想喝酒,無意勸慰任何人。

酒桌上,多是鄧海升在說,三杯酒下肚,賴望喜情緒稍稍平復,對新藥、新銃仍念念不忘,“可惜這些好藥,只要能配上好銃,威力無窮,為什麽他們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