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道仆

有些事情,了解詳細之後,反而不如從未聽聞。

聽袁茂轉述完畢,胡桂揚越發如墜霧裏:真相明明就在身邊,幾乎觸手可及,可他就是看不清,甚至沒法分辨它是敵是友、是攻是守、是遠是近……

任榴兒也看不清,她能預感到危險,卻不知這危險究竟長何模樣,她向袁茂發誓,自己再沒有任何隱瞞,已將性命交托給他。

胡桂揚再不敢像從前那樣隨意接受任榴兒的說辭,但這一次的確與前幾次不同,大部分內容沒有受到任何引導,乃是任榴兒自己說出來的。

“就是這樣,明天我去找老道,你去見谷中仙——韋百戶怎麽辦?”

“當然是跟我走。”胡桂揚暫時想不出辦法甩掉這名執著的跟班,而且覺得沒有必要。

“去休息吧,明天或許一切都有轉機。”胡桂揚伸個懶腰,他是真想睡覺了。

袁茂告退,心裏十分佩服胡桂揚,雖然自認聰明才智不輸於此人,但是面臨困境時他卻沒辦法做到如此鎮定從容,明明到處都是死路,卻仍不放棄希望。

屋外寒風颯颯,看不到人影,值夜的異人不知躲在何處,袁茂順著廊道走向自己的房間,一路上只覺得腦後似乎總有目光跟隨,弄得他步步小心,短短一段路走得如履薄冰。

進屋之後,他將各個角落都走一遍,兀自不能放心,點起油燈,確認沒有外人之後,熄燈上床,半天沒睡著,心裏越發佩服胡桂揚,同時明白了為何沒人願意住在後院、為什麽任榴兒那麽早就感覺到危險。

在另一間房裏,胡桂揚入睡得倒快,袁茂連眼睛還沒閉上的時候,他已經發出鼾聲,就算天塌地陷也沒法讓他醒過來。

次日一早,當著韋瑛的面,胡桂揚說:“袁茂,去將老道請來,今晚來我這裏喝酒。”

“昨天剛剛喝過。”袁茂假裝勸道。

“不盡興,你喝酒太斯文,必須是老道才能與我勢均力敵。”

袁茂無奈地搖頭苦笑,“好吧。”

袁茂走後,胡桂揚在廳裏來回走了幾圈,向坐在一邊無所事事的韋瑛道:“咱們出發吧。”

“去哪?”韋瑛一愣。

“鏢局。”

“你有東西要送走?”

“我去找人。”胡桂揚不多做解釋,出門讓蔣、鄭二人備馬。

韋瑛也不問,上馬就走,反正他的任務就是緊緊跟隨,只要不被甩掉,就算大功告成。

沈乾元在家,得到通報立刻迎出來,遠遠地拱手笑道:“胡校尉今天怎麽有空?”隨即將目光移向韋瑛。

“這位是西廠百戶韋瑛韋大人,這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鏢王沈乾元。”

“嚯,‘鏢王’二字絕不敢當,不過是認識幾位朋友,在鏢趟子裏混口飯吃。韋百戶大駕光臨,在下不勝欣喜。敢問韋百戶的叔父可是宮裏韋少監?”

韋瑛很是意外,馬上拱手道:“正是家叔。”

“這些年來,韋少監賞給京城鏢行不少活兒,大家都打心眼裏感激他老人家。”

韋瑛聞言大悅,比自己受到奉承更高興,態度立刻緩和許多,與沈乾元互道敬仰,大有相逢恨晚之意。

胡桂揚反而受到冷落,忍不住插口道:“宮裏的太監有什麽事情會用到鏢行?官府驛站不夠用嗎?”

韋瑛、沈乾元同時看向胡桂揚,像是聽到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誰也沒有開口回答,沉默片刻,又熱情地聊起來。

等了一會,胡桂揚一拍腦門,笑道:“明白了,韋少監運的是私人物品,不願動用官府,韋百戶,你家一定很有錢啊。”

韋瑛淡淡地說:“不過是給家鄉親友送些京城特產,哪來的錢?”

沈乾元使眼色,示意胡桂揚別再刨根問底,同時笑道:“我也是糊塗了,竟然站在大門口閑聊,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兩位快裏面請。”

胡桂揚搖頭,“我來找你要人的,給我就走。”

“要人?哪位?”

“你知道是哪位。”

沈乾元詫異地瞪大雙眼,“我可沒有未蔔先知的本事。”

胡桂揚盯著沈乾元看了一會,“張五臣。”

沈乾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老張啊,他不在我這裏,我可以派人把他叫來。胡校尉找他何事?”

“這個老小子欠我幾個回答。”胡桂揚不肯詳說。

沈乾元也不多問,立刻派人去找張五臣,同時力邀兩名錦衣衛進廳裏說話,胡桂揚堅持不肯,“你們倆慢慢聊,我實在沒這個心情。”

胡桂揚不肯往裏走,韋瑛也只好留在大門口,與沈乾元聊起彼此熟識的一些人,時不時放聲大笑。

沈乾元雖是京城人士,早年去往江南闖蕩,去年才回到京城,結交的人卻極為廣泛,完全能與韋瑛聊到一塊去,提起某人時用的不是雅號就是表字,胡桂揚站在一邊,只有羨慕的份兒,完全插不進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