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將整頓軍備之事托付給了閭勍,但作為主政汴京的最高長官,宗澤也不可能對軍務全然撒手。當安民方面的工作陸續展開後,宗澤便抽出時間,親自視察了城防。

在陪同宗澤視察的過程中,閭勍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這個問題在接受任務的時候就有,閭勍之所以當時未提,是覺得馬上強調困難有推諉責任之嫌。他不願在與宗澤共事之初便留下那樣一個不良印象。但那話是回避不掉的,沒法總是避而不談。所以他便乘宗澤前往視察之機,將它提了出來。這個問題歸納起來就是一個字:錢。

實際上,這事不用提,宗澤也有數。這個問題早在宗澤心裏擱著,是他感到最難解決的一大心病。

冷兵器時代,城墻是城池防守的重要屏障。宋朝建都汴京後,曾動用大量人力物力修建了外城城墻。這道外城城墻周長達五十余裏,墻基厚五丈。而城墻外的護龍河,則開辟有十丈之闊。這種雄闊程度,在當時的城池中可算是首屈一指。但後因太平日久,疏於維護,墻體漸趨老化,城上的女墻、馬面以及護龍河中的防禦設施亦日漸缺損,其禦敵功能便大打了折扣。

宣和七年金軍首次攻汴,李綱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下,緊急動員軍民搶修城障,又從城內火速調運磚石滾木炮座火藥上城,總算頂住了金軍的兇猛攻勢。但那只是應急之舉,並未能使城障殘破狀況得到根本改善。李綱本想待戰後全面加固充實城防設施,卻因被張邦昌等人排擠出朝而未能如願。

靖康元年歲末金軍復至,汴京又遭戰火嚴重摧殘,多處城墻被炸裂炸塌,各處的城門和箭樓亦多遭焚毀,其中尤以善利、通津、宣化諸門為甚。再加上金軍奪城後的肆意破壞,這道環繞京城的龐然大物,遂被搞了個四面透風,已經不稱為什麽屏障了。

張邦昌和範訥俱無長期鎮守汴京的打算,也就都不曾將修復城墻之事放在心上。因此宗澤要抓這項工程,諸事皆要從頭做起。然而這道長城現在是體無完膚,不要說全面修復,僅僅是重點維修,工程量也很可觀。如果沒有足夠的銀子,這項浩大的工程依靠什麽作支撐?

軍備方面需要花錢的地方還遠非僅此一項。留守司兵員缺口太大,宗澤要求大量募兵。兵員自然是多多益善,但隨之卻又帶來了一個軍費開支問題。即以月俸五百文的較低標準計,每募一個士兵一年就需支付六千文,那麽五萬、十萬士兵,再加上各級將領的俸祿以及軍衣軍糧用度,又需多少銀兩?

兵員募來了,就得配備兵器。而汴京的兵器庫已被金軍收繳一空。即使是能夠搜羅到一點殘存之物,亦皆屬沒法使用的銹銅爛鐵。欲配足可供千萬士兵作戰之用的刀槍劍戟,無論是購買還是打造,都需不菲的開銷。另外,還有炮座、弩床、硫黃、石灰、火油、柴草、滾石、檑木等戰具和物資,還有馬匹,皆為備戰禦敵所不可或缺之物,亦皆需花費大筆銀兩方能籌辦得來。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許多城防措施便無法落實。可是經過戰火一再洗劫的開封府,已經變成了一個潦倒不堪的破落戶,這筆不菲的軍費從哪裏籌措呢?

宗澤當然不會對這個問題事先無所考慮。他在赴任之前便向李綱提出過,希望朝廷能夠給予一定的財政支持。李綱表示一定會盡力而為,但讓他別抱太大希望。因為目前新朝初立,自身尚無隔夜糧。其實這只是個借口。如果朝廷決意支持宗澤,這個財力還是有的。僅從趙構每日的奢侈用度上便看得出來,朝廷現在還並非窘迫得揭不開鍋。然而趙構意在避敵於東南,即便是有錢,也不會給宗澤用。

這個緣由不便明說,但是宗澤不難領會。當下宗澤就明白了,這一難題只能靠他自力更生去解決。如何解決?李綱給宗澤出的主意是四個字:就地取財。並給他指出了兩條具體途徑,一條是從民間籌款;另一條是從地下挖寶。

李綱告訴宗澤,作為歷經百年的繁華京都,家居汴京的富商巨賈不勝枚舉,身處非常時期,這些人不會沒有應變準備,雖經金軍大肆搶掠勒索,肯定仍有不少人采用各種方法藏匿了資財,所以民間的潛力還是有的。如能動員起其中富有愛國熱忱或願意以錢謀官的人捐資抗金,便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燃眉之急。

“而若能尋找到地下寶藏,就更能解決大問題。”李綱說,“歷朝的權臣奸宦,莫不斂財甚巨。為防有朝一日失勢罷官家產被抄,這些人多有秘密擇地修建暗室藏寶於地下之舉。有的官員因獲罪滿門抄斬或闔族流放,以及另外種種原因,導致知情人盡失,那些財寶遂成神秘遺物。據聞百年以來曾屢有掘地得財者,甚至嘗有人言,整個汴京的地下,無異於一座寶窟。靖康元年初,金人以索取巨款作為退軍條件,朝廷難以湊足其數,便有人提出過掘地尋寶之策。但因一來無有確切線索,二來也怕引起混亂,再者也不願讓那些財寶落入金人之手,這事便按下未動。你若能查找到一兩個這樣的藏寶處,財政問題當可迎刃而解。不過此事只能暗中進行,一旦張揚開去,就會招來無窮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