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4頁)

宗澤轉而去問尹廣全:“現在輪到你說了。他說的話屬實嗎?”

這時尹廣全已隱隱地覺出事情的苗頭似乎不對,心情開始有點忐忑:“呃,這個,屬實。”

“你這一枚籠餅售價多少?”

“二……二十四錢。”

“你認為此價合理嗎?”

“是……是略微高了點。但如今全城物價皆高,迫於成本壓力,敝店也是無奈。”

“成本?好,那咱們便考究一下成本。”宗澤擡了擡手,“去把他們的餅廚叫來。”

宗穎應聲而去。須臾,將一個廚子從灶房帶了過來。宗澤板著臉命那廚子聽好,讓他將一袋面粉可做幾枚籠餅,加之以必要的人工物耗,一枚籠餅實際價值幾何如實報來。

那廚子哪裏見過這般陣勢,當時嚇得腿軟,也顧不得東家在場厲色逼視,便一五一十地扳著手指老老實實一通匡算,得出的結果是每枚籠餅的成本大約為六錢,如果餅的分量不足,則只有五錢多一點。這個數字,與宗澤事先讓官廚計算的結果是一致的。

宗澤就問尹廣全:“你說你這廚子算得對嗎?”

“大概……大概不差罷。”這時就是傻子也不會看不出,宗穎乃官府中人。當下尹廣全只恨自己有眼無珠惹錯了對象,呼地冒出了通身大汗,“在下眼拙,不知這位客官是宗大人府上的公幹,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這樣罷,這位客官的飯錢免了。今後凡是宗大人的人來,只需打個招呼,在下一概——”

“胡說八道!”這話不說猶可,一言出口卻大大地惹惱了宗澤,“本官何曾有這個意思?你以為本官的屬下便可橫行霸道嗎?官府的人便可白吃白喝嗎?看來你還你弄明白你錯在何處。那麽好吧,我來告訴你。吃飯付賬,天經地義,這事沒錯,即使是我宗澤也不能例外。你的錯處在於肆意擡高物價,昧心牟取暴利,危害國計民生。這不只是錯,而且是罪。值此非常時期,更是後果嚴重。現在我問你,你知罪不知?”

“這個,在下知——在下不知。”宗澤這一通聲色俱厲的斥責,砸得尹廣全眼前直冒火星。他這才恍然明白,宗澤今天這是存心找碴來了。一股怨憤之氣,不禁從他的心頭陡然而起。這使得他於慌亂之余,居然一改卑躬之態,梗起脖子生硬地向宗澤反駁道,“宗大人這話未免言重。買賣人嘛,在商言商,若是不圖利,誰還做買賣。這年頭提高物價的也不止我一家,如果這也算有罪,那麽這汴京城裏有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正因如此,本官必得嚴肅治理。不過一時糊塗誰也難免,只要大家願意遵紀守法,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今天就從你這裏開個頭。本官再問你一遍,你知罪不知?”

如果這尹廣全知趣,順著宗澤的話趕快低頭認賬,所受的懲處本來可以輕得多。宗澤派宗穎以普通顧客的身份先行一步,就是要先看看店主的為人和態度,以決定對其的處罰輕重。到目前為止,尹廣全的表現令宗澤很不滿意。但宗澤還是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宗澤想只要能收到警示效果,就不必把事情做得過於張揚。

然而由於利益攸關,商人那舍命不舍財的本性,驅使著尹廣全非但未肯低頭服軟,反而很不明智地反唇相詰:“在下這就不懂了。那些財大氣粗的豪樓華莊,哪一家不比敝店漲價更甚。宗大人意欲問罪,為何不先去找他們,卻偏偏要來為難在下這小本生意呢?”他自以為這話反問得非常有力,大可令宗澤無言以對。殊不知正是因為這話讓宗澤不便正面回應,才徹底地激怒了宗澤。

宗澤見他放著敬酒不吃,懶得再與他廢話,當下便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我看你真是頭昏得可以,不下點猛藥是不行了。”接著就厲聲宣布,尹記面食鋪店主尹廣全肆意漲價擾亂市場於前,私自扣留顧客欲行私刑於後,兩罪並處,判杖笞尹廣全一百,立即當街執行;罰款白銀五百兩,於五日內自行上繳開封府。逾期不繳,抄家封店,滿門流徙。

隨著宗澤的話音,甘雲將手臂一揮,即有兩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搶上前去,反扭著尹廣全的胳膊把他搡出了店門。尹廣全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是何其愚蠢。草民遇上官,有理都說不清,何況他並沒理。他連忙聲嘶力竭地改口大呼:“小人知罪!”可惜到了這個時候,他再喊什麽也白搭了。

當街痛打過尹廣全後,宗澤馬上命人在城廂各處廣泛張貼關於強制平抑物價的公告。根據宿向榮提供的相關數據,宗澤特命在公告中明確規定了各類生活必需品的最高限價。按往日之正常利潤比率,經營糧油肉蔬者獲純利五成已算高利,考慮到時處戰亂年月,商家亦有實際難處,宗澤酌情將其純利分別寬定為八成至十成。饒是這樣,已可令當前的物價大幅度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