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2/3頁)

有了這個突破,下面就勢如破竹了。次日閭勍幾種兵力擴大戰果,又經過一天的揮汗奮戰,終於將此地的埋藏物全部清出。經過翻檢徹查,可以確定,埋藏在這裏的,除了鐵幣,再無他物。

懷著一腔掘寶的熱望,費了半天牛勁,卻只挖出了一大堆銹鐵爛幣,令閭勍大為掃興。宗澤也是遺憾,但並不覺得這個結果有多麽意外——這條線索得來太易,有關的知情者也顯得太多。令一樁絕頂秘密遺於如許口實中,並不合乎情理。宗澤在與裴霍二將談過之後,便產生了這種感覺。現在真相大白,他的預感沒錯。

不過在宗澤眼裏,這也不是徒勞無功。因為他早已想到,即便挖出來的確為廢幣,也有用途,並且用途還不小。那用途就是將其再行熔煉後打造兵器。

這倒不是宗澤的新鮮創見,女真人早在多年前,便動了這個腦筋。由於礦產資源與冶煉技術所限,金國在兵器乃至農具制造上,一直存在著原料匱乏問題。為努力富國強兵,他們曾挖空心思,采用種種陰暗手段從宋朝盜鐵。其中的手段之一,便是派人以商賈身份潛入宋境,暗中收集鐵錢偷運回國。宋朝察覺了這一卑劣行徑後,曾下令邊關嚴加緝查,堅決禁止鐵錢外流。宗澤是熟知這一情況的,所以當他聞得廢錢之說,馬上就想到了廢錢的這個用途。

目睹這些廢錢沉睡至今安然無恙,宗澤覺得這實在是個僥幸。他想若非金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若非金人破城後的注意力悉聚於搜刮皇室、掠奪民財以及廢宋立楚建立偽朝上,這些廢幣恐是逃不過被金軍起獲的命運的。

粗估這些廢幣,得有十來萬斤。以其為原料打造兵器,足可裝備近萬人馬。數量如此龐大的鐵錢,又非民間盜鑄,如何便成了廢幣?宗澤估計,這與朝廷貨幣制度的朝令夕改有關。他多年前便曾有上疏痛陳輒易幣制之弊的想法,但終因自忖人微言輕而喟然作罷。

徽宗時期的幣制改動非常頻繁,諸如什麽當十錢、當五錢、當二錢、當三錢、小平錢之類,都是出自這個時期。不可否認,采取這些措施的初衷,也是為了緩解財政窘困狀況。無奈推行出去之後,卻是搞得流弊叢生怨聲載道。一招不靈再出一招,招招皆是自欺欺人,自然是一再地一敗塗地。

幣制改革失敗的結果,就是宣布某種錢幣作廢。作廢了的錢幣當然只能封存。鑄了廢,廢了另鑄,鑄了再廢,如此反復折騰下來,在十來年中積累出這麽一大堆廢幣,也便不足為奇。令人不解的是朝廷為什麽寧可將這些廢幣埋掉,也不打算將其熔煉再生。

這些廢幣能否再生利用,或許皇上並不知就裏,但心機深沉的蔡京不應當心裏沒數。那麽將這些廢幣埋掉,究竟是出自皇上的旨意,還是蔡京的建議?宗澤揣度以由蔡京一手包辦的可能性為大。事實上,當年蔡京在許多朝政大事上,都是可以先斬後奏甚至斬而不奏的。由此看來,那老賊此舉的動機甚為可疑。不過如今蔡京早已入土,再深究內中原委已無必要。而這些廢幣因此得以躲過金軍劫掠,倒可算得一樁幸事。

閭勍聽宗澤說欲利用這些廢幣打造兵器的打算,沉吟了一下,蹙眉說道,這個想法不錯,只是其中有個問題比較棘手。宗澤問他是不是指夾錫錢的問題。閭勍答曰然也。他說如果這些廢幣俱為夾錫錢,那是根本沒法利用的。即便其中有一部分純鐵錢,但與夾錫錢混雜一團,亦教工匠們難以篩選,總不可能一枚一枚地去做檢測吧?

這個問題很實際。所謂夾錫錢,就是在生鐵中加以鉛錫成分鑄造出來的一種錢幣。當年鑄造這種錢幣,主要便是為了防止金國收集宋朝鐵幣打造兵器。生鐵中摻入鉛錫後硬度降低,質地變脆,擊之易折,以此為原料鑄出的刀戈,根本無法用於實戰。因而這批廢幣若是如此,其利用價值的確是微乎其微。閭勍以為宗澤忽略了這個問題。

其實宗澤不但沒有忽略,而且是首先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假如真是廢物一堆,他也不會覺得這錢埋得蹊蹺了。針對閭勍的疑慮,宗澤含笑釋之:“閭太尉所慮有理,或許有此麻煩。不過據老夫所料,這些廢幣應當是以純鐵錢居多,分辨起來亦不致過於費事。”

“是嗎?”閭勍面帶困惑地看著宗澤,“宗留守據何而斷,願聞其詳。”

“很簡單,看年號。”宗澤款款地解釋道,“君不見朝廷法規制度,常因一人而興,又因一人而廢耶?如果我沒記錯,夾錫錢乃蔡京於大觀元年倡導推行。其後蔡京一度去職,夾錫錢亦旋即停鑄。直至政和年間蔡京復登相位,它方得以死灰復燃。後來終因其弊大於利,遺患太多,被皇上於政和七年下詔徹底廢止。夾錫錢在大觀年間推行不過兩年,鑄量不會不太大。由此推斷,這些廢幣裏若有此錢,應當主要是在政和幣中。當然這需要驗證。驗證也並不麻煩。鑄錢不是一枚一枚地去鑄,驗錢又何須一枚一枚地去驗?即按年號分而驗之,只需取其一斑,便可窺全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