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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卻是何道理?”怔了片刻,雲可度、谷連城忍不住叫起來。盧天壽更是急不擇言地憤然嚷道:“這豈不是砸明火嘛。你留守司如此仗勢欺人,我要向朝廷呈狀告你!”

“放肆!”宗澤再次拍響驚堂木,怒目戟指堂下,“到底是誰在砸明火?究竟是哪個無法無天?爾等為富不仁,一貫欺行霸市壟斷貨源,種種危害社稷行為本官尚未追究,如今竟敢又暗中呼應聯手發難,妄圖陷汴京於困境,置官府於泥沼,用心何其毒也。是可忍,孰不可忍。左右,與我將這幾個咆哮公堂的狂徒拿下!”話音未落,兩側的皂班已應聲而動,狠狠地將盧天壽等幾人擰翻在地。其余的富商被唬得遍體篩糠,沒人敢再吭一聲。

宗澤隨之起身宣布,這些奸商以經濟手段對抗戡亂救國大計,其行性質惡劣,處之何刑皆不為過。因考慮到或許是受人蠱惑,可以再給他們一個悔過機會,容許其家屬在三日之內輸款折罪。是選擇坐牢充軍,還是選擇花錢贖人,由他們自作主張。

這個做法,本是官府敲詐富戶的慣用伎倆,不僅會招人怨恨,還會在官場上遺人以攻訐口實,對並非以中飽私囊為目的的宗澤而言,負面作用很大。宗澤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但出於鬥爭形勢的需要,他顧不了那麽許多。

退堂後,司法參軍步達昌請宗澤留步。宗澤料到他會有異議,不待他開口便坦言之,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本官此舉確實不合法度,但我問你,假如讓你來做這個汴京留守,你當如何執法?步達昌欲語還休地怔了片刻,嘆息一聲,未再置喙。

商人們素日裏無不視錢如命,但真到了節骨眼上,都懂得終歸是應以保命為先。宗澤敢作敢當的魄力他們親眼見識過,一個多月前宗澤大開殺戒的情形他們記憶猶新,現在見其雷霆震怒,這一幹人無一不膽寒,生怕由於自己再不識相,乃至招惹殺身之禍。那個蹦得最高的糧商盧天壽首先就草雞了,被羈押未及半日,便第一個簽下了認罪書。其他富商見他盧某尚且如此,哪個還敢硬撐。於是在當夜子時之前,十幾份飽含著割肉之痛的認罪書,即全部簽署完畢。

宗澤準許罰款數額由他們自定。他們怕簽低了又觸怒宗澤,一個個便都咬著牙寫上了個大數,所以基本上是每個富商的獻血額度,都超過了宗澤的預期。由此,這些富商的元氣大傷,無力再進行行業壟斷,而廣大中小商戶則抓住時機擴大經營,積極開拓貿易渠道,從而形成了新的商業競爭格局。汴京市場的物資短缺現象,因此也就很快得以消解。

回過頭來,宗澤又親自出面處理了朝廷欠債問題。

這個問題沒法回避。但因此事是朝廷理虧,不能采取高壓手段解決。於是宗澤乃命有司行文,請各界人士推舉代表,到府衙裏來進行會商。應邀而來的代表有二十幾位,皆為各界頭面人物,也大都是當年被迫納錢最多的債權大戶。

宗澤仍采取茶話方式,將這些代表客客氣氣地請到了二堂議事廳。他對待代表們的態度很謙和也很實在。他所講的主要意思如下:

“諸位之債乃朝廷所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宗澤身為邊境留守,現在在這裏就代表朝廷。諸位向我討債,理所當然無可非議。朝廷焉能對子民賴賬,只要我大宋朝廷在,諸位所持借據,無論過去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絕對不會失效,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這筆債眼下就要我還,我還不了,因為我手裏沒有那麽多錢。當然,這不是說我留守司已經破敗得一文不名,實話說,家底還是有一點的。然而現在國難未已百廢待興,我不能不將有限的錢用在刀刃上。金軍雖去,野心不死,他們正在磨刀霍霍,隨時可以卷土重來。如果我們不全力以赴強兵固防,靖康之禍必將旋踵再至。諸位試想,假如汴京復遭金軍荼毒,將是一種什麽情形?強寇鐵蹄之下,誰家能得保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們只有先同心協力保住疆土,才能真正保住諸位的利益。我希望大家能想通這個道理,體諒我宗澤目下之苦衷。”

不過,宗澤同時又表示:“如果哪一家確有特殊困難,官府亦不能坐視不管。該債主可以申明理由,待我有司核實後,可酌情償還部分欠款,供其聊解燃眉之急。”這個話,放在幾天前宗澤還真不敢說,皆因剛剛敲得了富商們一大筆罰款,才使他有了這個底氣。

代表們都是明白人,聽宗澤把話說到這個分上,誰還不知進退?再說在這些人當中,也沒有一家是真正家徒四壁的主兒,多半倒是都有點見不得人的隱私,要是讓有司去核查,那是自找不利索。因而他們在相互觀望了一陣後,便都乖巧地表態,聽了宗留守語重心長的一席開導,端的是醍醐灌頂大受教益。宗留守的好意我們心領,我們自家的困難自家可以想辦法克服,就不為官府添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