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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永濟踏進月華坊時,芳蕊所經受的蹂躪之痛尚未緩解,她極不情願再度接客。豈料夏永濟信手一指,偏偏就點中了她,直叫她暗自叫苦不叠。

她實在是讓方才那個變態淫棍折磨苦了,生怕再被人胡亂鼓搗一回,把身子鼓搗出個三長兩短。進了房中,趁著老鴇不在跟前,她就趕緊小心翼翼地對夏永濟請求,奴家今日身子不爽,恐怕難遂客官之意,客官如欲盡興,不如換個姑娘。夏永濟打著哈欠擺擺手道,我只在此喝盞茶歇歇腳就走,沒別的事要你做,換人就不必了。芳蕊見說,又打量夏永濟身上並無輕薄之氣,方稍稍寬下心來。

下面便開始進行每個妓館皆大致相同的那套項目。在芳蕊依偎著夏永濟為其打扇的同時,有小廝將茶點酒果送上。夏永濟說他不飲酒,芳蕊便凈了手,為他進行了“點茶”表演。然後又取過瑤琴,問夏永濟想聽何曲。

夏永濟無心在此多作消磨,說你也不用彈什麽曲了,就陪我說會兒話便好。於是芳蕊便軟軟地傍著夏永濟坐了,一面為他剝著果皮,一面順風隨水地與夏永濟搭話閑聊。當然在夏永濟那裏,這閑聊其實不閑。他所關注的話題,只是妓館中姑娘的來龍去脈。

幸運就是當他問起芳蕊風塵經歷的時候出現的。如同所有的姑娘一樣,芳蕊對此不願多說,只是淡淡地苦笑道,皆因自己今生命苦,小小年紀就被賣進青樓抵債,後經幾番輾轉,流落到了這家月華坊。

這時夏永濟隨口問了一句:“你起初進的是哪家館樓?”不期卻聽到了一個觸動他神經的回答:“翠雲樓。”

夏永濟禁不住心中一跳,一把抓住芳蕊的肩膀:“你認識不認識一個叫雲香的姑娘?”看到芳蕊那一臉的錯愕,夏永濟才意識到自己嚇著她了,連忙松開手,但雙目依然緊盯著她,仿佛生怕她從面前倏忽消失似的。

芳蕊的回答又是讓他周身一震:“雲香?認識呀,我和她是前後腳進的翠雲樓。”

“你知不知道她後來去了哪裏?”夏永濟圓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急問。

芳蕊被他的異常神色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只是狐疑地望著他,沒有作聲。

夏永濟見狀,只得盡量放緩了口氣,對芳蕊解釋,那雲香是自己的友人之女,數年前被人拐賣,下落不明。後來聽說是被賣進了翠雲樓,但到翠雲樓去尋找時,其地已是人去樓空。如若她知道雲香的下落,請務必以實相告,一定有重金酬謝。

那芳蕊雖是年紀不大,卻畢竟混跡江湖多年,閱歷也算不淺。從一時的錯愕中回過神來後,她很快就判明了兩點。第一,這個客人進妓館的目的並非取樂,而是尋人;第二,雖然這客人說是友人之事,但他本人八成就是那雲香的至親。

出於職業本能,她意識到這事可以討價還價,是個賺錢的機會。但若這樣去做,又覺不大仁義。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就在她垂首沉默之間,夏永濟已不聲不響地掏出一錠大銀放到了桌上。這倒叫芳蕊暗叫了一聲慚愧。於是,她略略回想了一下,便將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夏永濟。

其實雲香如今棲身何處,芳蕊也並不確知。夏永濟從她口中得到的,只是如下情況:當年雲香進入翠雲樓不久,即莫名其妙地被人指名贖出。一年多前,她曾在乾明寺附近的街市上遇到過雲香一次,有過短暫交談,得知雲香是在一個姓韓的絲綢商家中做使女。後來是否有變化,那便不得而知了。

但這對夏永濟來說,已屬重大收獲。他又慷慨地加付了芳蕊一塊銀子,並囑其今夜之事勿對人言。

此後,妓館無須再去了,夏永濟的目光轉向了居住在這片區域的商賈之家。由於具有“絲綢商”和“姓韓”這兩個特定條件,探訪範圍已被縮得很小,所以查找起來進展很快。可是查找的結果是,沒人聽說哪家姓韓的絲綢商曾經從妓館裏贖買過女孩。就在夏永濟疑心芳蕊提供的情況有誤,欲再去月華坊核問時,他忽然醒悟到,韓邯同音,邯記商家亦應包括在探查範疇之中。

接下來果然便一順百順。夏永濟通過各種途徑,沒費多少時日就打聽出來,那邯兆瑞家確實於四年多前從妓館裏買過一個女孩兒,改名“晚煙”,留在宅中做了使女。幾年來邯家的使女多有更換,而這個晚煙卻始終不曾易主。根據種種線索以及直覺,夏永濟斷定,那個邯家的使女晚煙,應當就是夏蓮。

連日的辛勞終於換來了這個可喜的結果,令夏永濟深感快慰。依著他此時的心情,是恨不能馬上便闖進邯宅去辨認女兒。但理智迫使他按捺下了這個強烈的沖動。因為他感到,這事相當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