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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些貌似愚笨之人,其實反倒具有某種人所不及的奇能。毛娃即屬此類。毛娃之奇能,是善於開鎖。這項本事,在毛娃來說,幾乎是與生俱來無師自通。自幼時起,毛娃便對諸般鎖器具備特異悟性。無論是何種類型的鎖,到了他的手裏,均能不用鑰匙鼓搗開。其父認為這不是個光彩能耐,弄不好還會招惹麻煩,乃嚴禁他再玩鎖,更不允許他對外人展示開鎖絕技,因而除了少數親友,沒人知道他有此能。

毛娃已多年不碰鎖器,但他自信,只要他想去開,無論什麽樣的鎖,照樣能開。唯一需要的是足夠的時間。按以往的規律,邯宅的值更者在夜間是每時辰巡院一次,近日來改成了每半個時辰巡院一次,這個變化,毛娃注意到了。在半個時辰內,要連續打開院門、屋門和地室的三重鎖,把夏氏父女帶出地室,再打開雜物院通往隔壁小院,以及小院通往後巷的兩重鎖,將其二人悄悄送出,時間確實不富裕。但若不出意外,他想還來得及。

所謂意外,大約會有兩種。一種是遇到了特別難對付的鎖器,在短時間裏弄不開它。毛娃估計這種可能性不大。萬一遇上這種情況,就只能終止行動,不過還不至於打草驚蛇。

另一種是在行動中被人偶然發現,或是驚動了隔壁小院的值守者。那樣,不僅會導致行動失敗,毛娃暴露,而且將使對方防範升級,後果相當不妙。

毛娃最擔心的就是出現這種意外。因而他提出,最好能搞些性能溫和的迷藥,由他設法下在晚飯裏,以便讓邯宅中的各色人等,於行動的當夜都能酣然入睡,卻又不致到次日清晨仍昏睡不醒,這樣就不會露出破綻。另外,要派人在後巷做好準備,一俟夏氏父女被救出,即迅速予以接應。

自以為對毛娃非常了解的宿向榮真沒想到,這個平日笨嘴拙腮的憨娃,竟會有這般細密的思謀,不禁嘖嘖暗嘆,端的是海水不可鬥量。

宗澤聽取了宿向榮的稟報後問,若依其計行事,毛娃認為得手的把握有幾成?宿向榮說毛娃自謂可有七八成。宗澤笑曰,那就是說事在必成了。似毛娃這種性格的人,嘴上說到八成,心裏必有十成。遂命宿向榮馬上去找藥物行家,按毛娃之所需備好迷藥。又命步達昌速去物色安置夏氏父女的秘密住處。伏於後巷小門外進行接應的任務,則交與了甘雲負責。

誠如宗澤所料,毛娃果然不負厚望,將事情操作得極其漂亮。也是上蒼開眼,讓他一路順風。他前後碰上的五道大鎖,雖然看上去個個皆堅如磐石牢不可破,實則其內在結構均屬普通類型,到了毛娃手裏,就等於是個擺設。從捅開第一道鎖潛入雜物院,到將夏氏父女從地室裏撈出送交甘雲,再到將現場的一切恢復原狀、悄悄回到自己的住處,這一系列的動作,毛娃只用了預計耗時的一半左右。而夏氏父女亦是心有靈犀,雖無事先未溝通,配合得卻相當默契,乃使整個行動極為順利,連只耗子都沒驚動。

這便是夏氏父女神秘失蹤的謎底。

次日晨起,毛娃一如既往地悶頭去操持他的雜活,而宿向榮著人配制的那迷藥,其力道恰到好處,次日人們醒來,並無人疑心昨夜為何睡得香甜。

夏氏父女的失蹤,不僅關乎巨額財寶下落,且與起事機密緊密相關。邯兆瑞不敢隱瞞,急命馬德發去告知草廬翁。

草廬翁乍聞之下,也覺事情嚴重,當即便改裝易容親臨了案發現場。不過,經過一番勘查詢問,他倒很快便穩住了神。因為,他根據作案者的高超技能認定,這事除了在京畿一帶大名鼎鼎的“飛天鼠”賊夥,沒人能做得出來。“飛天鼠”絕不會為官府所用,所以,起事機密外泄的危險,基本可以排除。分析出這一點,草廬翁的心便放下了大半。

另外還有兩點,他認為是一目了然。第一,“飛天鼠”的行動目的,無疑是那批地下財寶;第二,“飛天鼠”在邯宅裏必有內應。有這兩方面的線索在手,案情是可以查清的。

但是目前,卻是不宜查也不必查。因為“飛天鼠”欲打開夏永濟的嘴巴,總得費點工夫。就算夏永濟吐了口,他們也肯定是要待風頭過後再動手掘寶。在這段時間裏,那些財寶是跑不了的。此刻他們戒心正強,現在去查,事倍功半,且對起事大計幹擾很大。所以目前只要心中有數暗加留意即可。待到起事成功汴京易幟,任他什麽“飛天鼠”“鉆地龍”,還能跳得出如來佛的掌心嗎?

聽了草廬翁的這番分析,邯兆瑞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乃遵其囑,命馬德發傳話下去,任何人不得再議論宅中失竊之事,更不得將此事傳與外人。

宗澤得知對方果然將作案對象鎖定在了“飛天鼠”身上,拊掌笑曰:“有言雲聰明反被聰明誤,此其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