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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二字,寄寓著替天行道、匡扶正義之旨,同時亦有紀念父親之意。而方承道的別號“草廬翁”,則是源自於他在掖縣故居被乃父名之為“草廬”的學房。這就是“天正會”與“草廬翁”這兩個稱號的來歷。正是由於這個來歷,這兩個稱號成了幫助宗澤識破其隱蔽身份的重要線索。

掘地得財後,方承道也曾產生過就此做個富翁雅士足矣之想。但因其內心自幼便湧動著的鴻鵠之志,最終,選擇了另外一種活法。因而,他將所得之財分成了三份。一份交與妻子及哥哥方承學存留養家,一份用於商業投資以錢生錢,再一份就用為網絡黨羽的活動經費了。其妻其兄對於他成天在外面忙活什麽,是既不了解,也不幹涉。

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從有了這筆資本,方承道的地下活動如魚得水,天正會的勢力迅速壯大,這反過來又大大地助長了方承道的蓬勃野心。

可以說,方承道所欲遂之志是非常狂妄的。但是其行並不盲目孟浪,他的一切謀劃,皆是有據可依。

首先,他充分掂量過天下大勢。趙宋王朝立國一百六十余年,先祖雄風早就喪失殆盡。尤其是自徽宗朝以來,更是腐敗透頂危機四伏,大廈傾覆乃遲早之事。這個前景早已被方承道看透。然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盡管朝廷這架統治機器已是破損不堪,也還不是隨便什麽人稍微動點手腳便可將其摧毀。關於這一點,方承道同樣具有清醒的認識。為此,他潛心鉆研有史以來起於蒿萊者的成敗案例,亦認真分析過當朝造反者如宋江方臘等終歸灰飛煙滅的種種原因。

其次,前車之鑒不勝枚舉,而經方承道梳理歸納,其要害無非還是那三項老生常談,即天時、地利、人和。比如以方臘為例,別看他折騰得動靜不小,其實其可恃者,充其量只有部分的人和。地利他不占,時機也不行,三者失其二,能有好下場嗎?

關於三者的分量輕重,方承道認為,亦頗有講究。許多造反者最看重的是人和,在他看來那是大錯特錯。他認為實則是以天時為最重,地利次之,人和再次。因為只有時機適宜,地利方可為用。而若擁有了天時地利之優勢,則人和並不難求。所謂墻倒眾人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由是,他明確了兩條行動原則:一是若要成大事,必須謀中原;二是時機不成熟,寧可不動手。

遵循上述原則,方承道遂將其活動重心,轉移到了京畿一帶。在此後的數年中,他便一面一如既往地廣交盟友積蓄實力,一面密切關注時勢等待時機。從朝廷內外交困的情況來看,他相信他所需要的時機離他並不遙遠。當宣和七年金軍第一次大舉侵宋時,他對未來的形勢變化作了如下的估計。

第一,以金邦之國力軍力,尚難一舉滅宋,但會使宋朝元氣大傷。第二,金邦滅宋之心不死,必將卷土重來,且會來得很快。第三,金軍具有橫掃中原之威,但金邦未必有一統天下之力。那麽,在未來的數年中,就必呈宋朝崩潰群雄逐鹿之勢,而那正是他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的最好時機。

根據這個估計,他在那時便做出了將來不動則已,動則便首先奪取汴京,進而雄霸中原的大膽設想。

另外,當時他雖因去探望患病的兄長方承學不在汴京,卻由於預料到面對金軍的猖狂進擊,宋廷必會動員乃至強迫全城丁壯上陣賣命,而金軍則會在重創宋軍後,勒索巨額財富,作為退兵條件,乃緊急傳信京城同黨,敦促他們提前采取了財產保全和人員疏散措施,因使天正會成員在那場浩劫中損失甚微。此舉不僅有效地保存了天正會的實力,且令天正會上下人等,包括曾邦才邯兆瑞那種亦是自視甚高的人,對他的先見之明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時至今日,幾乎方承道所有的重大預見,都一步步地變成了現實。這使得他在不知不覺中,對自己指點江山的能力產生了虛幻的自我擡高。事敗之後他才覺悟,正是由於那種過於良好的自我感覺,令他見微知著的能力大打折扣,對他後來的判斷和決策造成了極大的誤導。

如果說當時還有什麽情況是方承道未曾預見到的,那就只有一件事:老將宗澤出任汴京留守。

方承道承認,宗澤是個人傑,但他並不認為,宗澤能夠成為他的克星。畢竟宗澤到汴京才兩月有余,畢竟自己是在暗處而宗澤是在明處,畢竟宗澤只是凡人不是神仙,畢竟宗澤手裏只有萬把人馬。

當然,出於對宗澤本能的敬畏,當他把各項行動部署停當後,內心裏仍不免閃現過一絲不安。不過,那一點不安隨即便被排除。因為就在此時,他又得到了一個重要情報,根據這個情報,他將獲取一張用處極大的保底的王牌。如果握有了那張王牌,縱使出現天大的意外,他都可以進退自如。值此關鍵時刻,幸得這層保障,豈非天佑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