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的生意

開封城裏街道上的雪已經被掃得幹凈,路面上都是雪融化後流下來的雪水,更添了一份清新的氣息。

徐平告別了石延年,沿著街道向家裏行去。馬騎輕快地踩在路面上的小水窪裏,濺起一片片水花。

張知白指給徐平的那一株梅樹恰好位於原徐家酒樓的門前不遠,是徐平小時候玩鬧時隨手所栽,此時已是滿樹梅花。那一首《詠梅》化自陸遊原作,精華自是陸遊原作的下闕,但徐平卻借了這一首詞,說出了馬季良一家逼買徐家酒樓的事情。知道這件事情的人自然都明白這個意思,以後如果這首詞傳播開來,京城裏不管誰走到那裏都會把這件事情說一遍。雖然徐平現在沒有能力把酒樓奪回來,能夠惡心馬家也是出了一口惡氣。

詞在這個時代僅僅是娛樂,與徐平前世的流行歌曲也相差不多。柳三變是此時最優秀的詞曲作者,社會地位其實也能與前世最好的流行歌曲的詞曲作者相比。純從文學藝術的角度,柳三變對宋詞興起所起的作用幾乎無人能比,他不僅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流傳後世的佳作,而且精通音律,制作了許多新詞牌,優其是慢詞可以說是他一手推動起來的。

柳詞基本都能夠歌唱,與後來宋詞興盛之後文人詞向詩靠攏不同,這是真正的歌詞。徐平填的《蔔算子》雖然也符合平仄格律,但唱起來什麽樣可就不好說了,他對音律一竅不通。其實流傳後世的大多是文人詞,比如蘇軾、辛棄疾等最傑出的宋詞家,都具有詩的特征而符合詞的格律,但唱起來的效果必定是不如柳三變這些專業人世的。也正是因為詞的唱法逐漸失傳,詞的代表作在後世才基本是文人詞這種特殊格律的詩,這個時代卻有不同的看法。所謂有井水處都能歌柳詞,不是從文學意義上柳詞傲視群雄,而是在音樂的意義上柳詞最容易歌唱,最上口,是這個時代的《最炫民族風》。

想起剛才酒筵上張知白和石延年看著馬季良的目光,以及馬季良那張拉得快真成了馬臉的臉,徐平不由就想笑。這些文人的玩意,有時候拿來惡心人還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了家門口,秀秀和豆兒兩個正在修補門口那兩個雪獅子,由於陽光下曬了一天,兩只獅子都有些變形。保福被兩個小姑娘抓在那裏打下手,從各個地方運雪過來。

見到徐平,保福急忙過來牽了馬,伺候徐平下來,把馬牽去喂著。

秀秀的小手由於抓雪凍得通紅,一邊在嘴邊哈著,一邊問徐平:“官人,我和豆兒姐姐堆得這兩只獅子像不像?”

徐平道:“你見過獅子?”

秀秀一怔,搖了搖頭。

徐平道:“我也沒見過,怎麽知道像不像?”

秀秀小聲道:“沒見過真獅子,還沒見過人家門前的石獅子嗎?”

徐平笑著搖了搖頭,不再理她們兩個,進了家門。

不是什麽人家門前都能立兩個石獅子的,尤其是徐平家這種做生意的,更加沒有資格。此時還是有禮制的,皇上的家稱宮,王公之家稱府,官宦之家稱宅,徐家這種平民百姓就只能稱家,連門前帶“徐府”字樣的紅燈籠都沒資格掛上兩個,更何況是石獅子。

也正是因為沒有資格,平常百姓才會向往,所以一到下雪開封城家家門前都會立上兩個雪的,過過幹癮。小姑娘不知道這中間的緣故,只是學人家做著好玩。徐平從前世而來,對這種等級觀念嗤之以鼻,也懶得理她們。

進了家門,李用和一家還沒有走,正與徐正夫婦圍著火盆閑聊。

見到徐平,張三娘問他:“大郎,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徐平道:“恰好遇見朝裏新升的宰相張知白相公,一起到城外賞雪,吃了一些酒,就耽擱到現在。”

聽了徐平的話,兩家人一起怔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張三娘才小心地問道:“你還能與當朝宰相一起賞雪吃酒?說上話了沒?”

徐平隨口道:“不僅喝酒說話,我還作了一首詞呢!”

眾人聽了,一齊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徐平。

身為開封府的百姓,天子腳下的驕民,徐正張三娘李用和等人見過的大官數不勝數,皇上太後也見過幾回了。但那都是遠遠看著,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道目光,連引起人家擡眼皮的資格都沒有。沒想到徐平隨便出去一趟,就能與當朝宰相坐在一起喝酒,這可是他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張三娘一把把徐平拉到身邊,詳細問他今天的情形。以後可有她向街坊鄰居吹噓的了,自己的兒子可是曾經得過宰相虧獎的人,以後還能得了?

此時朝廷裏的正任宰相一般兩人,首相兼昭文館大學士,稱昭文相,次相兼集賢殿大學士,稱集賢相,還有四名參知政事算副宰相。張知白身為集賢相,在官員裏絕對可以算是最頂尖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