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期集(第2/3頁)

罰過三杯酒,徐平便給要拜新狀元。

王堯臣攔住他,連連搖頭:“不可壞了規矩,雲行先拜王兄。”

他身邊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站起身來,磕磕絆絆連說不敢當。

這是今年進士中年齡最大的一位,名叫王鎬,河北澶淵人,已經七十歲高齡,顫顫巍巍,眼看著風大一點就要吹倒在地上。據說他原來是道士,按規矩是不能參加科舉的,因為出生的地方好,特旨給了他機會。

先拜長者是通行的規矩,本來儀式開始的時候,是眾人互拜罷了,由狀元代表大家拜長者,探花代表大家拜狀元。徐平來得晚了,只好一一行禮。

期集的主持人一般由進士的前三名擔任,今年情況特殊,本來是徐平頂了趙概第三名的位置,結果來得晚,便依然由王堯臣、韓琦和趙概三人主持,徐平便專門當他的探花郎。除此之外,徐平還被分配了主管題名小錄和掌酒果的職事,一是看重他現在的地位,再一個大家已經聽說徐平家裏有錢。兄弟的錢就是大家的錢,幾百人裏窮秀才不少,免不了要吃大戶了。

讀書人的規矩多,幾百人的酒宴也是井井有條,包拯掌糾彈,文彥博掌儀禮,其他種種都各有人執掌。三百七十七人的進士期集,按排了職事的竟有六十多人,真不愧是大宋官僚的預備隊,在官事上都是無師自通。

酒過三巡,大家漸漸放開,都找熟識的人喝上兩杯。文彥博自然還是與包拯混到一起,韓琦兄弟同榜同第,自然是與他五哥韓璩在一起,徐平只有程浚一個人臉熟,也湊到了一桌上。

與程浚喝了兩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新科進士,面白無須,面色沉穩,來到徐平面前,拱手道:“在下嵇穎,字公實,宋城人,見過探花郎。”

徐平急忙起身回禮。

程浚見徐平站在那裏不知說什麽,起身附在他耳邊道:“嵇公實是本科掌計,雲行帶錢出來沒有?”

徐平這才明白過來,急忙道:“帶了,帶了!公實兄,不知我該交多少錢?實不相瞞,小弟家裏還算殷實,只管照實說就是。”

嵇穎面露難色,過了一會才道:“聖上特升雲行為一等,實不相瞞,大家都是把你看作本科第三人。不過趙叔平(趙概字叔平)已為主持,但我這裏依然是按你作第三人分配的,這卻有些為難。”

徐平忙道:“不妨事的,些許銀錢算什麽!”

現在期集朝廷不賜錢,全靠新科進士分攤。嵇穎與狀元王堯臣是老鄉,知道他為人忠厚,又善理財,被推出來做名為掌計的財務主管。嵇穎為期集做的預算是一千五百貫足,按照名次分攤下來,名次高的攤得多,名次低的攤得少,徐平第三人便是負擔最重的幾個人之一,要出十五貫足錢。

收罷了錢,嵇穎特意對徐平解釋:“這只是期集的錢,印制《同年小錄》還要另外算。雲行掌管此事,算過要花少錢後告訴我,我再征收。”

徐平點頭答應了。《同年小錄》的編寫也是項大工程,時間又緊,編罷了還要找書鋪印刷。不過徐平已經決定了,自己年前就制出了一套鉛字合金的鉛字,正好用在這上面。

旁邊程浚看著徐平掏銀兩出來,眼中竟有些羨慕。費用分攤是按科舉名次來的,他名次靠後,想出錢也沒辦法,揣著大把銀子很是郁悶。進士期集就是這樣,有錢的沒個好名次,使不上力,名次高的不一定有錢,窮得厲害的還要到處借貸。徐平這種又有好名次又有錢的,畢竟是少數。

酒喝得差不多了,眾進士便開始詩歌唱酬。

聚在這裏的都是一時才子,這種場合不吟上兩首詩簡直就是侮辱了進士的名頭,集子都不好意思印了。

徐平只是裝傻,作著他《同年小錄》主管的差事,把一首首詩詞記下來,將來印到小錄上,自己卻不上去出醜。

詩歌詩歌,這種場合作出來的詩不是用來詩朗誦的,而是用來唱的。不是這種場合,徐平也能做兩首詩出來,不上調子唱就是了。一旦要唱,便就要通音律,徐平湊上去就要露餡。這幾年的時間,徐平學會了做詩詞,但對音律還是一竅不通,只懂“陽關”“柳枝”兩個調子,都是用來送行的。給石延年送行還能將就一下,酒宴唱和就兩眼一抹黑了。

本科進士有建州人阮逸這個音樂家,被推舉出來掌樂,沒兩把刷子還真不能上去獻醜。

沿續唐風,宋人的很多詩還是能唱,所謂著調子唱詩,不同的調子用於不同的場合。看著是同一首詩,不同的調子卻會代表不同的含義,有時候要加虛字和聲,有時候要疊唱,不懂的人只會鬧笑話。了解了此時的風俗,徐平對於抄後世的詩詞早已沒了興趣,不懂就是不懂,強行湊上去只會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