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繡花枕頭(第2/2頁)

徐平才想起來語言不通,以前接觸的熟蠻都會講漢話,他倒是忘了這茬了,原來剛才是白費口水。

高大全聽見朱宗平的話,猛地一瞪那邊跳著腳碎碎念的黃從貴:“這個蠻子,難不成是在用蠻話罵我?著實皮緊!”

黃從貴嚇了一跳,不敢再跳,只是低著頭小聲用土話不停地罵,不時偷眼看一眼高大全。

徐平看了一眼黃從貴,微笑著對朱宗平和李安仁道:“這個蠻子看起來倒是有點意思,我有話問問他。你們緊守著寨門,尤其是要看緊了外面那些蠻兵,切不可鬧出亂子來。”

然後轉身道:“高大全,帶那個蠻子到囚房來!”

朱宗平嚇了一跳,急忙道:“通判,切不可對黃衙內用刑,不然忠州鬧起來著實不是小事!我這小小巡檢寨,可彈壓不下忠州近千兵丁!”

“我嚇嚇他而已,讓蠻人以後知道敬畏,你只管看好寨門。”

說完,徐平徑直進了旁邊的一間囚房。

高大全兩步來到黃從貴面前,一把抓住他,如同老鷹抓小雞般提了起來,跟在徐平身後進了囚房,重重扔在地上。

黃從貴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兩邊雜亂不堪的幾樣刑具,渾身縮成一團靠在墻角,哆哆嗦嗦地看著徐平:“你——你敢對我用刑?敢打我,我爹饒不了你!我們忠州數千兵馬,點起來蕩平你們邕州!”

徐平嘆口氣:“這孩子也是從小就被慣壞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口,不訓戒一番,遲早把黃知州也坑進去。忠州總是在邕州管下,你怎麽敢就說出發兵來打的話?這不是造反嗎!”

黃從貴不敢再說話,只是鼓著嘴,一雙眼睛泛著兇光看著徐平,樣子桀驁不馴,什麽造反這些他也沒個概念。蠻人州峒之間常年打來打去,勢力大的吞並弱的,搶錢搶糧搶人口,稀松平常。這個黃從貴見得多了,把邕州想得也如蠻人州峒般,惹了我就打你,天經地義。

真宗皇帝自從在澶淵受了契丹人驚嚇,對戰事就深惡痛絕,對廣南地區有詔諭,這些地方是不居之地,蠻人有不教之俗,相互之間有了爭鬥,地方官只可以勸他們和好,不許參與。這實際是掩耳盜鈴的做法,以讓出治權為代價換取短暫的和平,讓一些蠻人勢力做大,終於在仁宗朝釀成大禍。

這種政策下蠻人桀驁慣了,幾乎忘記了大宋朝廷的存在,在自己的地盤裏為所欲為。要不是曹克明第一次任邕州知州的時候,曾經因為不聽號令斬了如洪峒的酋長,留下了威名,邕州官府更加彈壓不住。

徐平正是因為知道這些,今天才想收拾黃從貴。如何縣的地理位置很特別,四面都是山,為一東北西南向的谷地。東北方向有山口通宣化縣,即是邕州城所在地,西南方向也有山口,扼住山口的正是忠州。如果不把忠州的蠻人收拾服帖,以後必然不斷騷擾。

找個凳子坐下,徐平對高大全道:“高大全,你去把黃小衙內捉過來,我有話要跟他當面說。”

高大全應聲諾,大步到了黃從貴面前。

“你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黃從貴一邊說,一邊向使勁向墻角裏縮身子,如果墻角有個老鼠洞,只怕他一下就鉆進去了。

高大全哪裏理他,剛才黃從貴用土話不停碎碎念,高大全一直懷疑他罵了自己特別惡毒的話。

大手一伸,抓住黃從貴的一條胳膊,高大全一把就把他提了起來,隨手甩到徐平面前,口中罵道:“這廝鳥在家裏蠻橫慣了,不打上幾棍,好好給他松松皮,只怕不會好好說話!”

說完,就把墻邊的軍杖提了起來。

黃從貴看著高大全提起軍杖,驚恐得瞳孔都些反光,瘋了一般地叫:“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從小到大就沒人打過我!”

徐平對高大全喝道:“把軍杖放下!小衙內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麽能用這些粗刑?讓人說我不曉事理!”

見黃從貴依然叫個不休,徐平便讓高大全把門打開。

門一開,果然見到不遠處朱宗平和李安仁兩個驚恐不安地向這裏看。

徐平笑著對兩人道:“你們可看清楚了,這位黃衙內可是一巴掌都沒挨在身上。想來在家裏叫習慣了,以為我是他爹呢,叫得兇了便就放過他!”

朱宗平和李安仁兩個尷尬地對徐平道:“通判何等身份的人,做事豈會沒有分寸。我們去看著外面的蠻人兵丁。”

見兩人一起向寨門走去,徐平讓高大全把門關上,看了眼死死抱著柱子的黃從貴,微微一笑:“我可要問你話了,不要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