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合謀(第2/3頁)

黑臉漢子笑道:“白糖哪裏買不到?要托什麽門路?”

“那買的就是犯禁的物事了,你們可知道中間利害?”

女人心細,丘娘子率先反應了過來。

“有什麽利害?鹽也是禁物,茶也是禁物,販賣的人難道還少了?就是從交趾來的鹽,千百斤地賣到附近的山裏,那些商人大把銀錢入袋,吃的是山珍海味,懷裏抱的是嬌妻美妾,哪個把他們怎麽樣?這個年頭,只要有路子把貨賣出去,就有享不盡的富貴,哪個管你賣的是什麽!”

黑臉漢子這話說出來,田二和丘娘子都不由心動。邕州地處邊陲,走私禁物從來就很猖獗,交趾產的鹽甚至都能賣到邕州城不遠的地方,尤其是山裏的蠻人,哪個會把朝廷法禁當回事。

“你們兩個,果然有門路?”

黑臉漢子看著田二,重重點頭:“你們只要把貨物從提舉司買出來!”

“你們到底要買什麽?後邊東家是哪個?”

黑臉漢子不回答他,看著包袱外面的金銀,沉聲道:“邕州左近,能產大量金砂的地方是哪裏?我們東家就是跟那裏做生意的!”

“廣源州!”

田二和丘娘子對視一眼,心中雪亮。都傳說廣源州那裏有條金河,河底鋪滿了金砂,隨便去撿,怎麽也撿不完。那裏的金子不值錢,就看你有沒有本事運貨物進去換出來。這兩年儂家在廣源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全靠了那裏取之不竭的砂金。

銀色的月光從天上灑下來,帶著清涼的氣息。院子裏的竹林被月光抹上了一層銀邊,更顯清雅。竹林邊的芭蕉在這銀色月光裏隨著微風婀娜起舞,把地上的影子攪得斑駁零碎。

徐平把手裏的文牘放下,出了口氣,看看旁邊不遠還在收拾桌上紙張的段雲潔,對她道:“中書旨意下來,不但邕州的身丁米免了,整個廣南西路的也一起免了。還好裏面說得明白,這次閏年圖裏不需要改,省了我們許多事。”

段雲潔輕聲道:“這樣最好,今天可算是忙完了。”

“是啊,這些日子在家都忙壞了。多虧了你,不然我一個人,只怕還要拖上些時候。”

徐平說著,站起身來,走到段雲潔身邊。

段雲潔把桌上的東西擺好,輕輕笑了笑:“我一個閑人,不過幫著打雜罷了,又哪裏能真幫上什麽。”

明亮的燈光照光段雲潔烏黑的秀發,由於作男子裝束挽著髻,她柔長白凈的脖頸就在徐平面前,曲線完美之極。

燈光裏這個身影在徐平眼裏有些恍惚,讓他產生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幾個月的朝夕相處,面對這樣一個完美之極的年輕女子,徐平的心腸也不是鐵打的,在心靈的最深處難免有一些心動。

天聖九年,徐平虛歲二十二歲,前世還在大學裏埋頭讀書,愛情的種子剛剛開始萌芽,只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意識。

這個世界,他卻已經是從七品太常博士,大州通判,年入數百萬貫的蔗糖務的提舉官,一言可決人生死。他的女兒已經四歲,妻子的樣子甚至在夢裏都已經看不清晰,愛情只是在他生命的路途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但眼前這個總是裝作男人的女人,還是讓他有一點心動。

段雲潔直起身來,好像沒發現徐平站在她的身後,隨口說道:“通判免了本路身丁米,雖然也沒多少,總是德政,百姓會記著你的。”

“再少也是口糧,到那青黃不接的時候,有的人家說不定就因為多了這一把米就能挨下去。嗨,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事情做得也有意思些。”

“沒什麽,你說的本來就不錯,窮苦人家有時候一把米就是一條命。”

段雲潔說著,輕輕扭轉身子,走兩步站到門口。她從沒回頭看徐平一眼,好像不知他就在自己身後,動作卻剛好躲開。

自漢朝開始征收人口稅,宋初國家初立,新統一的南方各路依前朝舊例依然征收,稱為身丁錢。到了真宗朝,正式黜免南方各路身丁錢,人口稅在宋朝正式取消。但種種原因,一些其他名目的人口稅保留下來,比如兩廣的身丁米,南方某些地方的身丁鹽,僅因為名稱有別成了漏網這魚。地方官吏當然沒有取消的動力,一直相沿很久。徐平也是編閏年志才注意到這一名目,邕州不差這一點錢糧,幹脆上個奏章全部取消,連帶整個廣西也一起免了。

大宋不收身丁錢,倒不是說就真不收人口稅了,而是換了一種方式,比如鹽和茶的專賣,就是間接的人口稅。宋朝專賣品眾多,但意義卻不一樣,以大宗來說,茶鹽專賣是間接人口稅,酒的專賣是奢侈品稅。從帝王到官吏對這一點都有認識,所以茶價鹽價的波動往往引起朝野震動,牽涉極廣,酒價波動卻沒人在意,只要朝廷收入不少就算完美。至於民間嫌貴,以官僚的話說,嫌貴不喝就好了,不喝酒又餓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