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和你們講道理

蔗糖務提舉司裏的長官廳裏,徐平正襟危坐,面色冷峻。韓綜在一邊作陪,一樣的嚴肅。

在門口立著譚虎,全副戎裝,手按腰刀。門外則是八個軍士,手持短槍,分成兩排而立。

客座上,是附近幾個州峒的主官,見了這個陣仗,都有點膽戰心驚,在位子上也不敢坐實了,虛坐懸著半邊屁股。只有一個黃天彪,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左顧右盼,沒有半點緊張,這個渾人也根本沒感覺出來廳裏的緊張氣氛。

“人齊了嗎?”徐平的聲音平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急忙站起來,向徐平行禮:“稟上官,家父偶染風寒,下不了床,卑職代父前來。上官恕罪!”

黃天彪聽了,忍不住道:“前天放生罷了,我還和申峒主一起吃酒,怎麽一下就病了?他年紀大了,身子骨真是不禁折騰!”

韓綜輕喝一聲:“非上官問話,不得喧嘩!”

黃天彪聽了這話可有點不服,這韓綜跟自己平時也是稱兄道弟的,怎麽今天就拿根雞毛當令箭,不給自己面子。

轉頭正要與韓綜理論,正對上徐平看過來的目光,冷冰冰的像刀一樣,嚇得把頭一縮,再不敢說半句話。

他跟這位上官認識的時間可久了,比誰都明白,徐平出來這副表情,那就是殺人的心都有了。黃天彪渾歸渾,可不是傻子,怎麽會觸這種黴頭。

見黃天彪不再說話,徐平轉過頭來看著申承榮的長子申安祿,注視了他一會,點點頭:“申峒的事情這些年來多是你打理,作得了主,坐吧。”

申安祿出了一口氣,急忙謝過,在位子上坐下來。

韓綜這才對徐平道:“稟上官,人到齊了。”

徐平自己長著眼睛,哪個來了哪個沒來自然清楚,不過今天不比平常,故意制造點緊張氣氛而已。既然這些人中的一部分不想過太平日子,以前那些綏靖手段也就沒必要再用了,讓他們先感受一下。

掃視了眾人一遍,徐平道:“前天夜裏,有賊人搶劫金光頂那裏修路的火藥,然後從江對岸上船逃走。江對岸那邊,提舉司和太平寨一向不曾插手,委令你們共同管理,輪流當值。這是朝廷對你們的信任,也是給你們的恩典,你們當盡忠職守,小心謹慎,卻鬧出這麽大的事來。”

徐平的聲音不高,但語調平緩不帶感情還是讓在座的心裏發寒。

“前天晚上誰當值?!”

徐平的聲音突然提高一階,目光也變得冰冷。

“是,是下官——”

江州韋知州站起身來,小腿微微打顫。

江州是離太平寨最近的土州,除了知州駐地附近的那片小平原,其他地方民眾早已控制不住。但正是由於離得近,江州也是靠著太平寨發大財的地方。

韋知州快要哭出來,對徐平道:“稟上官,前天晚上下官一直都在江那邊衙門裏沒有走開,但委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也沒有人來報官。搶劫的案子下官是昨天才聽說的,詳細情形也還沒了解清楚。”

“晚上巡邏的人呢?”

“下官問了,江邊碼頭那裏晚上本就冷清,他們也沒聽到動靜。”

徐平冷笑一聲:“那就是不關你們的事了?”

韋知州硬著頭皮道:“這種大案,賊人又狡猾,我們確實束手無策。”

徐平看看他,又掃視眾人一圈,沉聲道:“韋知州這麽說,聽起也有道理。你們其他人怎麽看?”

聽見徐平松口,各土州縣主管都出了一口氣,紛紛附和。什麽土丁來自各州,又沒俸祿,也就查個毛賊,這種案子怎麽插得上手。

徐平聽罷,對韓綜道:“既然各州縣都這麽說,想來他們幹這差事確實勉強。做不了那就不要做了,你吩咐下去,明天起,著太平寨差人巡邏江對岸的草市,無論訴訟、稅算,全歸寨裏統管。原來招募的土丁,全部罷去,讓他們全回自己的本州,江對岸的衙門也不用設了。”

韓綜恭聲稱是。

各州縣的主管卻心裏暗暗叫苦,那處草市油水不少,這一下全交出去很多人都肉痛。但形勢逼在這裏,也不好直接反對,面面相覷,只盼別人出頭。

黃天彪縮著頭暗暗得意,徐平這一安排正合他的心意。與其他蠻人的土酋不一樣,他沒有地盤,也沒幾個族人了,這塊油水撈不上。他的收入主要來自於各種生意,還老是被別人占便宜。衙門撤了一了百了,反正他有官在身,還跟提舉司裏的上下人等都熟,怎麽算都不吃虧。

徐平原就沒想在這件事上糾纏,見沒人吭聲,直接轉過話題,讓韋知州坐下,看著他身邊的一人道:“黃知縣,前天晚上賊人從你境內逃走,至今杳無蹤影,你如何說?身為一縣主官,保境安民,怎麽讓賊人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