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黃從貴的末日

落日的余暉照在左江上,水面泛著點點金光。歸來的漁船慢悠悠地在水面上飄著,艄工的長篙在水裏蕩啊蕩,泛起一圈圈的波紋。

岸邊人群熙熙攘攘,閑逛的行人,賣貨的攤販,聚在這裏透著熱鬧。

大貴拉著阿爹的手,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些他從來沒有看過、沒有經歷過的人和事,處處都透著新奇,讓人向往。

經過幾次試探,岑大郎終於走出了大山,來到了太平縣。江州韋知州果然不再派人抓自己,就連前幾年的懸賞都取消了,命運裏的烏雲已經散雲,岑大郎父子在太平縣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憑著一手行醫的手藝,岑大郎在左江這邊擺了個攤子,每天賺的錢也夠維持父子的生活,還略有節余,再過幾年,他們或許就能在這裏安下家來。

“阿爹,你看那個人還在那裏!”

大貴搖著岑大郎的手,指著街邊柳樹下像條死狗一樣躺在那裏的人喊。

岑大郎搖頭嘆道:“可憐的後生,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才受這樣苦喲!”

說著,走上前去,掏出兩帖膏藥放在躺著的年輕人面前,輕聲道:“再用過這兩帖藥,你的腿就好得差不多了,找點活計做,攢錢回家吧。”

年輕人不斷點著頭,口裏唔唔地發著聲。

大貴道:“阿爹,這人還是個啞巴。”

“都是苦命人,這世上苦命人活得都難啊——”

放下膏藥,岑大郎帶著兒子嘆著氣離去。

看父子兩人走遠了,年輕人撿起地上的膏藥,低著頭一腐一拐地向鎮外走去。此時太陽落山,涼風漸起,年輕人不由自主地縮起了身子。

到了鎮外,左右看看周圍沒有人,年輕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罵道:“也是晦氣,命裏竟然要遭這一場大難!真是虧了那一大一小兩個呆子,不然這腿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可惜那父子也是窮鬼,每次就施舍兩帖膏藥,有什麽金銀給我也好。人倒黴了就沒了氣運,怎麽不讓我遇上個員外!”

一邊說著,一邊擼起褲腿來,換了腿上的膏藥。

這衣衫襤褸乞丐一樣的人,竟然是忠州小衙內黃從貴。他瞅準時機逃出了羅白縣衙,撿了性命,但也傷了腿,走不了遠路,這些天就在周圍遊蕩。

換過膏藥,黃從貴看看天色黑了下來,站起身,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且去鎮裏找點東西填填肚子。可憐我生在富貴,卻落得跟乞丐搶食!常言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等我脫了這場大難,一定加倍找回來!”

太陽落山,華燈初上,江邊的街道依然熱鬧。

段雲潔帶著秀秀走在人群裏,看見前邊有小販挑著擔子在街邊賣蜜桔,對秀秀道:“新鮮的桔子,我們買點回去吃。”

秀秀“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說好呢還是無所謂,或許只是僅僅出個聲音不段雲潔不尷尬。

段雲潔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了,秀秀還是這個樣子,雖說比起兩個月前靈動了些,但仍然很少說話,對什麽事情也沒有興趣,讓她做什就做什麽,從不回嘴。讓她做的事情哪怕做不了,她也會一直做下去,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把她叫開。

沒有人知道秀秀心裏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恢復從前的樣子。

徐平臨走的時候,把秀秀交托給了段雲潔,還特意囑咐不要天天悶在家裏,沒事帶著出來多逛一逛,散散心。

隨身的親兵都被徐平帶到遷隆峒去了,沒人跟著段雲潔也不敢帶著秀秀到處亂跑,只是在江那邊沒事轉一轉。今天太平縣衙門裏有人來江這邊辦事,段雲潔便帶著秀秀跟著差役吏人一起過來,一會再一起回去。

江這一邊外地來的客商多,新鮮的玩意兒也多,秀秀看了或許會感興趣呢,她曾經是一個一刻也閑不住的人。

小販稱好了桔子,段雲潔一摸身上,哎呀一聲:“該死,今天出來怎麽忘了帶荷包在身上?這可怎麽辦?”

秀秀是不用指望的,這些日子她早忘了荷包之類的這些小事。

小販提著桔子,對段雲潔笑道:“這街上誰不認識兩位小娘子?些少桔子你們先提回去吃著,有空閑了著個人送錢過來就行,我還要在這裏賣幾天。”

“這怎麽好意思?怕是要憑白讓人閑話。”

這些日子不能隨便過江來,段雲潔有些猶豫,轉了下身,眼睛一亮:“不用了,那邊有我們一個熟人開的店,我去借些銀錢來。”

說完,對秀秀道:“你在這裏等著,姐姐去丘娘子店裏借幾文銅錢,眨個眼的工夫就回來了,可不要亂走。”

秀秀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段雲潔離去,秀秀站在街邊,默默地看著街上的人群。秀秀的眼珠黑漆漆的,卻沒了往日的光彩,這雙眼睛看著這個世界,或許什麽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