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是盜賊的盜賊(第2/2頁)

桑懌聽著韋大郎舌綻蓮花,說的一套一套的,也不知找了人什麽學來,竟然是大義凜然,很有些舍身報國的意思。要不是那一老一少看著實在紮眼,桑懌都會被感動。兩國交界,邊民跨境打獵捕魚,砍柴割草,實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按桑懌的意思,這種事情不好過問。不過他拿不準徐平的意思,一時沉吟不語。

想了一下,桑懌才道:“山林川澤,是天子私產,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看他們兩人也是迫於生計,不像盜賊的樣子,還有其他惡行嗎?”

“有的,有的!”丁小牛被韋大郎搶了風頭,在後面憋得難受,有了機會急忙擠了上來,舉著手中的小布袋,“官人,這兩人還偷我們大宋農人的糧食,這布袋裏面就是證據。我們拿賊拿贓,冤枉不了好人的!”

說完,解開布袋,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原來是七八穗嫩玉米。這種作物適合山地種植,雖然徐平三令五申不許開山種地,這兩年還是傳播了開來。

桑懌看著地上的嫩玉米,眉頭皺得更緊了,沉聲問老者:“這些真是你從我大宋境內農田裏摘的?”

“官人,我家裏斷炊幾天了,摘幾穗填孩子的肚子!”

老人說著,轉頭看著咬著手指的小孩。

小孩歪著頭看著上面的桑懌,咬著手指頭,眼中有害怕,也有好奇。

桑懌輕咳了一聲,換了個柔和的語調,問小孩:“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馬蹄。”

“這些玉米是哪裏來的?”

“爺爺從樹林邊摘的,說是回去煮了給我填肚子。”

聽到這裏,桑懌嘆了口氣,這祖孫兩個看著再可憐,罪名卻是脫不掉了。認真說起來,山裏的土人還有些處於部落狀態,沒什麽私有財產的概念,也並不認為偷盜是什麽可恥的事情,意識裏跟打獵捕魚差不多。不過如今這裏歸到了官府治下,律法不認人情,犯了法就該懲罰,更何況牽扯到了兩國。

“來呀,去庫裏取十貫足錢給韋大郎和丁小牛兩人。”

案下吏人得了桑懌吩咐,應聲諾出了官廳。

韋大郎和丁小牛早支起了耳朵,聽到了錢字都是心花怒放,對視一眼,心裏像藏個小老鼠一樣撓得癢癢。憑祥峒這裏沒什麽花頭,兩人盡可以去寧明鎮花天酒地幾天,實在是平生沒有過的快活日子。

看著老人和孩子,桑懌沉聲道:“念你年老不易,也是為了孩子才做出如此錯事,我也不重罰你了,笞二十,算是薄懲吧!”

盜七貫以上才流配,幾穗玉米如果不是牽扯到交趾,老人孩子不是宋民,最多也就是訓戒幾句。就是所謂的笞二十,聽著嚇人,其實按折杖法也不過是屁股上挨七下,執刑兵士看老人面上留點情,勉強還能走著回去。

得了桑懌命令,上來兩個兵士挾住老人,幾個大步就拖到了官廳門口,按在了如階上,一個隨手扒掉老人褲子。

小馬蹄為知道要幹什麽,快步跟在後面。到了門口,見另一個兵士從架子上取了小板子下來,才明白過來,一下撲到爺爺身上,張開手臂仰著身子護著,一雙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桑懌。

桑懌心裏嘆氣,官人斷案,最怕碰上老人孩子和婦人,說是鐵面無私,看的人卻不一定什麽觀感。人是感情動物,大板子打在老人孩子身上,都會覺得可憐。

“那老者,你今年多大年歲?”

老人趴在地上道:“稟官人,小老兒今年五十八歲了。”

桑懌只覺得苦,心說你滿頭白發,怎麽才五十多歲?若是年滿六十,算是老人,杖刑不及老弱婦幼,這頓板子也免了。看著外面,那個小孩死死靠在老人身上,不許別人靠近,執刑的兵士也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吏人取來了銅錢,韋大郎和丁小牛歡天喜地接了,謝過桑懌。

韋大郎抱著銅錢,看外面局面僵持,對桑懌道:“官人,這賊骨頭你別看他年老,可是能竄到我們大宋來偷東西!若官人下不了手,小的抖膽,上去兩板子打斷他的腿!”

桑懌臉一板,喝道:“官廳裏面怎麽任你喧嘩!怎麽處置,官人自有主意,要你來教嗎?”

韋大郎不敢再說,心中猶自憤憤不平。

桑懌對執刑兵士道:“看這老人身體瘦弱,好似身上有病的樣子,今天不宜受刑,暫且記下來,先收押吧,過些天再受刑。”

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心說這是徐平搞出來的麻煩事,還是交給他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