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兵進門州

反復看過轉運使章頻發來的文書,以及轉運使司轉來的樞密院的文書,徐平忍不住罵道:“欽州董知州是怎麽想的,這個時候招納蘇茂州的人,就不能再等幾個月?聽說交趾那裏已經準備好了今年伐占城,這下好了,有了欽州的事肯定不會再去了,必定把兵馬調到欽州對岸,死皮賴臉地要人!”

桑懌道:“這倒是小事,樞密院可是明文下令,不許西南邊州招納異國流民,要求欽州把人還回交趾,還提到了蔗糖務也不許再招人。”

“這個不用管他,我和馮知州會分別上書,支持董知州那裏。人都已經招過來並且安置了,再還回去,樞密院的人腦子壞掉了!”

徐平不以為意,樞密院的文書又不是聖旨,怎麽可能由著他們說怎樣就怎樣。北宋這個時候的官僚機構疊床架屋,人員臃腫,權力分散,這自然是利於帝王控制,但也導致政令不暢。

邊事屬樞密院管,所以他出頭發文,文書裏的內容必然是在朝堂上商量定了的,但地方官也有提意見的權力。州郡大多事務歸於中書,徐平的蔗糖務則是屬於三司,地方官員怎麽會由著樞密院擺布。哪怕這命令是宰相和三司使在朝堂上同意了的,屬下官員提出意見了也會再議,他們也要維護自己人。

至於樞密院管轄的武臣,除非是知州,其他人對地方事務也沒多大發言權。就是武臣知州,具體事務也大多歸於中書管,樞密院只是管著人事而已。

所以現在下來的命令只是一個風向,要政事堂畫敕的聖旨下來才算數,地方官還可以在這段時間裏一邊申訴,一邊不理會這道命令。

桑懌是武臣序列,雖然地位低微,人事關系還在三班院,與樞密院搭不上關系,但在他眼裏總攬天下兵柄的樞密院比在徐平眼裏就重要得多了。

九月底的天氣雨水雖然少了,但依然酷熱難當,廳外樹上的蟬蟲撕心裂肺地叫,讓人心生煩躁。

桑懌把樞密院的文書左看右看,最終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朝廷裏的風向明顯對邊事求穩為主,這邊卻在緊鑼密鼓地擴軍備戰,所謂上下同心,其利斷金,這種上下意見不一的情況明顯不是好事。

徐平把樞密院的行文放在一邊,專心地看著桌子上的沙盤。從邕州到京城汴梁,文書一來一回就要個把月,幾個來回他的仗也就打完了,先不操那心。

看了一會,徐平問桑懌:“明天進軍門州,你這裏準備好了沒有?”

“已經安排妥當,忠銳軍和一指揮本州靜江軍進門州,其他兵馬依然暫駐憑祥峒,看看門州那裏風向再定下一步。”

徐平道:“門州是個風暴眼,這一步跨出去,就牽動各方,再沒有回頭路了,你要考慮得周詳一些,不要出任何紕漏!”

門州處於甲峒、憑祥峒和廣源州三個勢力的中心,一旦進占那裏,其他兩家不會沒有反應,必須做好應對的準備。

桑懌在徐平身旁,看了沙盤一會,對徐平道:“現在淥州只有不成建制的五百多人在那裏,是不是再派些人馬過去?對甲峒也是個牽制。”

徐平搖頭:“淥州看起來正捫在甲峒的後背,但到諒州的山路上關隘重重,從石西州過去也只有山間小路,實際上就是個雞脅。說到牽制,如果我們兵力與對方相當或是弱於他,還有用處,現在是泰山壓頂,只管集中兵力鐵錘砸開硬胡桃,一舉而下諒州,其他都不要管。”

頓了一下,徐平又道:“等過了十月,天氣穩定下來,你就帶兵馬直出廣源州,我帶蔗糖務鄉兵守住門州,等你那裏回來。淥州我已經吩咐過了,如果甲峒攻那裏,他們只管撤回來,不需死守,只要守穩明江一線就好。所以這次戰事的關鍵,還是要你在廣源州速戰速決!”

“你把天大的擔子壓在我身上,現在我是寢食不安哪!”

桑懌說了這麽一句,擡頭看著窗外,毒辣的陽光下,一切都萎靡不振。

兩人相交多年,都是知根知底,徐平把這擔子交給桑懌,不是因為桑懌可靠,而是因為他為人沉穩,越是面臨大事越是沉得住氣,不會出岔子。

徐平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作為本地官職最高的官員,他必須在憑祥峒坐鎮,協調各種人力物力。沒有交趾甲峒牽制,他自己就去廣源州了。

這個時候的門州一片亂糟糟的,最亂的是知州衙門。

知州夫人指揮著家丁女仆搬各種東西,不時地唉聲嘆氣,好像這衙門裏的每一件東西都舍不得,什麽破壇子破罐子都寶貝得不得了。

“呯”地一聲,一個花盆掉在地上摔成幾瓣,裏面的一株蘭花本來開得又嬌又俏,突然之間就成了滿身塵土的野草。

“哎呀,你怎麽又砸了?”知州夫人阿岑拍著腿,看著那花唉聲嘆氣,“可憐我養了三五年,剛剛開出好花來,就這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