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再起風雲

徐平看著眼前的老者,不由就覺得一陣頭疼。他本來以為,諒州這一戰打好了,從此與交趾邊境就再無戰事。只要處理得當,在諒州一帶埋頭發展上幾年,與憑祥峒和太平縣凝成一個整體,交趾就翻不起浪花來了。

而自己做完這件大事,安心等著卸任就好,這裏的未來自會有新接任的官員處置,自己的未來在京城。卻沒想到諒州是交趾的北大門,這扇大門一旦掌控在大宋的手裏,整個交趾北部的形勢就完全變了。

自五代後期起,交趾脫離中原王朝的掌控,雖然也改朝換代了幾次,但內部的整合並沒有完成。除了從升龍府到長安府這一片精華地區,其他地方還都是土州土縣為主,尤其是富良江以西以北的地區,獨立性特別強。

交趾能夠瞅準時機從中原王朝獨立出來,那它治下的土州土縣在形勢有利的時候,自然也能夠從交趾獨立出來。

陳公永的歸宋只是一個標志,標志著交趾北部已經亂了。

徐平覺得頭疼,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

湯州雖說是與諒州接界,但這一帶不可以與中原地區的州縣比較,州只是一個大致的概念,下面勢力無數,根本不是州府能夠約束的。陳公永從湯州帶族人數千北上,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勢力強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地方勢力完全不想插手。

陳家族人歸宋對交趾王朝是威脅,對於地方勢力則是機會。他們空出來的土地和勢力範圍要人填補,他們一旦成功就打擊了升龍府的威信,這一切都是地方勢力喜聞樂見的,更何況因為淥州之變他們與升龍府的關系已經緊張。

沉思良久,徐平對譚虎道:“這幾位一路辛苦,你先帶他們下去休息。好酒好菜盡取用,不要怠慢了。”

平伯聽了,急忙道:“上官,我們幾個都是勞碌命,哪裏算得上辛苦?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派兵前去接迎,我們族人數千,一旦被交趾追兵追趕上來,可是天大的禍事!”

“放心,你們來時已經進了諒州境內,交趾人也不敢太過放肆。諒州這裏兵馬眾多,我自然會派人前去,你們不用擔心,下去休息吧。”

平伯聽了徐平的話,將信將疑,不肯離去。

徐平笑道:“你怕我虛言逛你?恁也多心!你們原來都是中原人,我怎麽會袖手旁觀?不說我做不做出這種事,大宋的臉面也丟不起!”

平伯聽了,這才有些放心,知道自己在這裏耽誤徐平的正事,只好帶著跟來的幾個後生隨著譚虎下去了。

看著平伯幾人離去,徐平對桑懌道:“還是要麻煩你去走一趟。”

桑懌想了一會,才道:“我這便就去點齊人馬,不過臨行前要你一句話,如果交趾兵真地追來,打還是不打?”

徐平一怔:“為什麽這麽問?”

“不問清楚我到時如何臨陣處置?到時可與在諒州這裏不同,這裏是交趾人自己來送死,那時可就真是要兩軍交戰了!”

徐平笑著搖搖頭:“你想太多,陳家族人已經進了諒州境內,說起來是我大宋的土地。你只管接住陳家的人,如果交趾人敢在你面前進攻他們,你就只管進攻交趾人就是,一切有我擔著。”

桑懌道:“有你這話,我心裏就有底了。”

說白了,桑懌是個下層武官,這種朝廷大政他怎麽敢做主?徐平此時是邕州的權知州,蔗糖務的提舉,太平軍的軍使,集軍政財大權於一身,才是真正可以做決定的人。惹出天大的事來,別人也只能說徐平一句處置失當,而找不出別的毛病。

桑懌告辭,徐平想了一下把他叫住,對他道:“還有一點要記住,富良江以北,不要過於糾結地方是屬於大宋還是交趾。說穿了這裏前唐時候是安南都護府的地盤,下面各羈縻土州,屬宋還是屬交趾,一切都憑拳頭說話。你這次前去,如果真碰上交趾追兵,態度強硬些也無妨,但原則一定要把持住,兵馬所踏的土地,是我大宋的土地,萬不可讓交趾在口頭上占了上風!”

桑懌應諾,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徐平的意思,他到底也是州進士出身,不是只會打仗的莽夫,這才放心告辭離去。

一旦接納了陳公永,這數千人還是小事,北方原在交趾治下的各土州,必然會學著首鼠兩端,在交趾和大宋之間左右逢源。說到底兩國並沒有明確的國境線,勢力範圍全靠默契,而這種默契在徐平滅了廣源州,占了諒州之後已經被打破了。

以前兩國的緩沖線是門州、諒州、淥州和蘇茂州一線,交趾占上風,所以隔幾年就會進犯淥州和石西州、思陵州。

現在徐平把這道緩沖線清除掉了,大宋勢力前出到了諒州,兩國關系要穩定下來,必須重新形成緩沖地帶。這新的緩沖,必然是在前唐時的武峨州、湯州和新安州一線,穩定下來之前,雙方在這一帶的摩擦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