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秀秀啊秀秀

清晨的陽光普照著大地,已經開始發黃的草葉上帶著昨夜的露珠,空氣裏滿是草與土的清香。遠處有鳥兒在翺翔,從草地飛上山崗。

徐平陪著王素韓琦幾個人走在草地上,呼吸著清晨草地的氣息,看著遠處時而靜靜吃草,時而呼嘯而過的馬群。

“據說京城裏面,除了遠來的青唐馬,就數徐家的馬最雄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雲行莊裏的馬群,遠勝周圍馬監,不下騏驥院啊……”

王素看著馬群,由衷地贊嘆。

徐平滿嘴不敢當,臉上卻有得意之色。

當年自己在莊園裏的時候,雖然有想法,但一是沒得機會,再一個一心準備科舉也沒有精力,只是養了些騎乘的馬,並沒有大規模養馬。後來交出去白糖鋪子,三司作為補償便把廢淳澤監的很大一部分劃給了徐家,便有養馬的條件。

這處莊子現在的面積太大,全部開墾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不是短短幾年可以完成的,很大一部分還是留作了牧地。牛養了賠本,羊大多還是養在欄裏,也就只好養馬了。

六年來,徐平與林素娘通過書信,一點一點教會了她怎麽準備牧草,怎麽進行簡單的馬種選擇,終於在莊裏養出了數百匹馬組成的馬群。雖然這馬群還很小很不穩定,但已經比群牧司那群廢物養出來的好多了。特別是種馬都是精挑細先的青唐馬,在好馬稀缺的東京汴梁,也算是小有名氣。

莊子裏大片地種有優良苜蓿,徐平在的時候就定下了調制之後儲存幹草的規矩,是優良的牧草,這一點也比群牧司征收來的草料強得多。

中原缺馬,養馬實在是致富的不二法門。當然是要會養,徐平雖然對獸醫知識了解得不多,但他知道常用的牧草機械,隨便看兩眼也知道個大概,足以應付這個時代。

王素和韓琦家裏都算寬裕,平時騎的就是好馬,石延年則只要是馬就行,不挑揀,其他人如趙諴吳育就看著馬群羨慕。這個年代不流行轎子,就連油壁車也大多是婦人坐,官員富人出行主要還是靠馬。一匹好馬代步,不光自己出去有面子,平時也實用。

京城馬價,一匹能夠騎乘的差不多的馬就要近五十貫,不是小數目。徐平還沒大方到沒事送人匹馬的地步,也只是領著眾人過來看看而已,讓他們知道馬上怎麽養的。

到了二十這天,大家請的假差不多都到了,紛紛告辭離去。經過幾天的交談,徐平大致了解了現在京城裏的政治形勢,心裏有了個數。尤其是與徐平密切相關的鹽鐵司,從上到下每個人的背景徐平基本明了。

三司使程琳程天球,本人頗有吏才,無論在地方還是朝廷都有政績,性子強硬,也有點恃才傲物的意思,不肯居人之下,基本上算是自成一派,不群不黨的人。不過程琳比較貪財,這也是很多在京官員的通病,不像地方上用錢那麽自由,在京城裏到處伸手。

鹽鐵副使任布任應之,曾經受寇準賞識,也曾經受寇準的牽連貶官,但很難說是寇準一黨。基本上是個不結黨老實本份的官僚,為官也算清廉。

最復雜的是與徐平同為鹽鐵判官的許申許維之,他年輕時受知於陳堯佐,陳堯佐又與呂夷簡關系匪淺,只是不知道他和呂夷簡的關系到底如何。呂夷簡為執政多年,又是名相呂蒙正的侄子,形成的關系網極為復雜。而呂夷簡為人不張揚,城府也深,即使是為自己或自己同黨謀利也不留下把柄,外人很難看清楚。

徐平最怕的是周圍一群盤根錯節的斷場老油條,自己做什麽事都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會得罪哪個大人物。現在的這種局面,還不算太壞。

八月二十一日,徐平早早起來,準備離開中牟,回到京城去鹽鐵司正式開始自己在京城的中層官僚生涯。

日後到了京裏,平常見到的都是大人物了,不好丟了面子,親自到後院的馬棚裏選擇馬匹。跨下一匹好馬,自己騎著舒服,也給徐家的馬打打廣告。

徐昌轉到後院來,幫著徐平參謀。現在莊子是他主管,這些事情自然是他最熟。

幫著徐平選好了馬,徐昌低聲道:“官人,秀秀今天離開徐家了,剛才還眼巴巴地看著門口,想是心裏有點舍不得官人呢。”

徐平一怔:“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徐昌嘆了口氣:“夫人定下的,怕是分官人的心,沒告訴官人吧。”

後院的大楊樹葉子已經成了金黃色,在秋風裏不時有一片從樹上飄下來,在風中飄來轉去,輕輕地落在地上。

不知不覺就是秋天了,東方初升的太陽又紅又圓,看一眼就覺得暖洋洋的。徐平卻覺得秋風吹在身上,有了以前並沒有覺察到的涼意,那涼意一直深入到骨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