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廢後風波(下)

李璋見孔道輔一個勁逼自己開閤門,有些欺自己年幼,心裏有些賭氣,說道:“李璋不過是一看門小吏,惟命是從,禦史何必苦苦相逼?”

範仲淹走上前來,沉聲道:“你看守閤門,權責俱重,豈能自比小吏!如果說是惟命是從,如今殿門前台諫數十人,那又何必來到這裏?聖上已下明詔,奉命而行即可。為什麽還要深夜詣闕,難道我們台諫官員不知道不應該?無故廢後,非太平美事,有辱天子清譽,敗壞本朝聖德,凡大宋臣民,俱當直言極諫!你是天子近親,這個時候更應該站出來,懇請聖上收回成命,不要聽一二奸臣鼓惑!”

李璋看看面前氣勢洶洶的台諫官員,吸了口氣道:“司諫所言或許有道理,但大宋有台諫詣闕的規矩,沒有閤門官員私開宮門的規矩。諸公要直言極諫,自是勇於任職,但又何必要李璋陪上身家性命?”

私開宮門,往大了說可以按謀反論處。孔道輔可以因為李璋是皇上近親,無論如何也不會受重處,就不把這當回事,範仲淹卻做不出這種事,一時無言。

孔道輔見李璋雖然一直恭敬,但卻守死了不開宮門,心中激憤莫名,快步走到緊閉的垂拱殿大門前,手拍銅環,高聲喊道:“無故廢皇後,非天子聖德,奈何不讓台諫官員入宮面對?天子有失德,大臣受其辱,今夜不能入宮,我們便守在宮門外!”

孔道輔和範仲淹身後的一眾台諫官員,見局面僵住,幾十大臣竟然被一個閤門小吏擋在宮門外,群情洶洶,有人開始高聲責罵李璋。

右正言劉渙拉了拉身侍禦史蔣堂的袖子,指著旁邊的殿中侍禦史段少連道:“段殿院是開封人,住家離鹽鐵副使徐平家不遠。徐家與李家是世交,徐副使更是與這看守閤門的李璋一起長大,交情非淺。不如我們一起去把徐副使請來,讓他勸李璋開了閤門,放我們進去面聖,也強似僵在這裏。”

蔣堂道:“徐副使未必會跟著我們來。”

劉渙道:“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徐平天聖五年進士,不數年間位至三司副使,在朝裏最缺的就是人望,有此機會,未必就會拒絕我們。”

反正守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蔣堂便與劉渙一起,找了段少連。幾頂大帽子壓下來,段少連也沒法推辭,三人便離了人群,徑直出了皇宮。

三人離開之前已經說了自己的去向,其他人有贊成有不贊成,但都沒有阻攔的道理。

天色越來越黑,晚上的冷風起來,吹得垂拱殿前的眾人瑟瑟發抖。

孔道輔趴在宮門上,已是涕泗橫流,幾個禦史台的官員在他身後,不斷地捶殿門。

範仲淹看著孔道輔,對一直立在身邊的李璋道:“孔憲長年近五旬,說起來與令尊差不多年紀,身體又弱,這樣僵持下去,一旦身體落下暗疾,如何是好?士林公議,只怕將來會怪罪在你的身上。你職責在身,不能擅開宮門,我也不好強求。不如這樣,你只管讓手下看管宮門,自己進宮裏面聖請旨如何?”

李璋看著殿門前這亂糟糟的局勢,知道今晚不得消停,聽了範仲淹的話,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答應。

回到閤門小偏殿處,李璋吩咐衛士無論如何不得開閤門。臨走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把閤門鑰匙取了帶在身上,這才從閤門通的廊道繞過垂拱殿,向大內深處去了。

段少連帶著劉渙和蔣堂出了皇城,尋到各自的馬,一路向汴河附近的徐平家急馳。

此時天還不太晚,臨近年關,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副熱鬧景象。各種賣吃食和零碎玩意的小販挑著擔子在街道上穿梭,叫賣聲此起彼伏。

三人騎著馬也行不快,心急如焚。

直行了半個多時辰,才終於下了汴河邊的大道,進了徐家所在的巷子。

到了徐平家門前,只見大門緊閉,靜悄悄地沒一點動靜。只有門前挑著的幾盞燈籠在寒風裏搖晃,上面寫著“永寧侯府”,另一面寫個“徐”字。

段少連看見這個情景,對身邊的兩人道:“最近這些日子徐副使在萬勝門外建了新府第,經常歇在那裏。今天看來不在城裏住,不如我們回去吧。”

劉渙道:“既然已經來了,怎麽也要打門問問,怎麽能就這樣回去!”

三人下了馬,段少連硬著頭皮上前打門。

不大一會,開門聲響,一個小廝從裏面探出頭來,看了看三人道:“幾位官人,深夜到我們永寧侯府有何要緊的事?”

段少連看看身邊的兩人,走上前來道:“在下殿中侍禦史段少連,這兩位是我的同僚,我們有要緊的事找郡侯,煩請通稟一聲。”

小廝看看三人,搖了搖頭:“官人來得不巧,郡侯今天在城外安歇,現如今只有夫人在府裏。如果方便,可由小的通稟一聲,告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