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彈劾

不管徐平如何說,段少連只是小心道歉,而絕不肯答應與同去的兩人上表自責。

徐平見再說無益,便留下了自己出城記錄的抄本,帶著孫七郎離了禦史台,徑直出城門回自己在城外的府裏。既然言官們不上表,徐平便只有上奏章彈劾了。

自二十七日起,便進入年節七日長假,上朝的日子只有兩天。

徐平一回到家裏,便把自己關進了書房,寫自己為官以來的第一份彈劾奏章。當官這麽多年,中間還當過掌管稽查的通判,徐平從來都沒有彈劾過別人,沒想到現在會因為這種事情破例,想想真是滑稽可笑。

到了天黑,吃過晚飯,徐平依然回到書房潤色奏章,林素娘帶著盼盼陪著徐正夫妻。

月底了,天上沒個月亮,呼呼的北風刮著,天上的星星在薄雲籠罩下躲躲閃閃,透著冬日裏的蒼涼。

正當徐正夫婦要回房歇息的時候,徐昌從外面進來,對廳裏的眾人行過禮,道:“府外來了個騎快馬的,說是右司諫範仲淹的下人,有一封書給大郎。”

想來有可能是公文往來,徐正不好過問,對徐昌道:“大郎在書房裏,你只管送過去。對了,天色已晚,你有沒有留外來的人歇一宿?”

“那人留了書,便急匆匆地走了,說什麽都不肯歇。我只好由他去了。”

徐正點頭道:“嗯,一心要走那也留不住。只要我們家禮數到了,不要被人說閑話就好。你去書房找大郎吧,不定是什麽急事呢。”

徐昌應諾,拿著書信到了徐平的書房裏。

書房裏也有火道,雖然屋裏放了兩盆水,依然幹燥。

見了徐平,徐昌把手中的書信交過去,口中道:“來人說是右司諫範仲淹給大郎的書信,不知為什麽,走得甚是匆忙。”

徐平接書信在手,想了一下,對徐昌道:“好,我知道了。”

徐昌出去,徐平拆開來書,很快看完,放在桌上。

果然不出所料,還是因為昨晚段少連三個人的事情,範仲淹又寫了一封信來,還是道歉,還是讓徐平以大局為重,不要把事情鬧大。等到有一日回京,範仲淹必登門拜訪。

這都不用問,必然是下午去台諫找過人後,他們便抓緊派人出城,找到範仲淹,托他寫了這封求情的信來。

此時的範仲淹官職低微,右司諫與員外郎還隔著一階起居舍人,更不要說與徐平的兵部郎中比。不過範仲淹是以右司諫知本官事,管著諫院,而且多歷要職,在京城的名望已經漸漸起來,雖然還沒有後來負天下清望的名聲,也已經不容小視。

特別是在徐平前世的記憶裏,不誇張地說,範仲淹是此後千年的第一名臣,面對範仲淹徐平一向都小心謹慎。

這也讓徐平非常疑惑,此時的範仲淹已經四十五歲,本官右司諫,職也不過是秘閣校理,說實話比年輕二十歲的韓琦也沒有高到哪裏去,官路是相當崎嶇。以徐平有限的歷史知識,也知道離著歷史上範仲淹到陜西主持一路軍政沒有多少年了,這中間他必然經過了一次超級升遷。所以別看這次因為諫廢皇後的事情被趕出京城,還真不知道對他來說是禍是福,說不定事情一下反轉,他因此而起也說不好。

說來說去,右司諫這個職位很特殊,本來這個時代的諫院長官是以別官知諫院,如孫祖德。以右司諫本官管理諫院的都不是一般人,以小官面對禦史中丞和宰執,天天在皇上面前露面,不知怎麽就一飛沖天。

看著範仲淹的來信,徐平沉吟良久。

以範仲淹的身份,徐平不能置之不理。但若是只因為一封信,就讓徐平就此把事情放下也不可能,不說家裏面對林素娘,出去怎麽面對同僚?

最終,徐平還是決定上章彈劾還是要彈劾,但範仲淹的信也不能不回,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就得罪範仲淹,禮貌總是要到的。

給範仲淹的信裏,徐平把事情說明白。台諫官員騷擾自己的家眷,如果僅僅是私事自己可以就此放下,但事情卻不是如此簡單。那三人到徐平家裏,理由是徐平和看守閤門的李璋關系密切,這問題就可大可小。閤門開與不開,怎麽可能因為李璋和徐平的私人關系來決定,台諫言官犯這種錯誤,完全無法原諒。

徐平說得清楚,在私,自己家庭受到了騷擾,在公,台諫官員不稱職。於私於公,徐平都要彈劾那三人。

十二月二十五,因為臨近年關,早朝只是各司稟告日常事務,不言大事。

下了朝後,徐平等沒事的官員離開,自己到垂拱殿內的通進司投遞奏狀。

通進司掌各種文書的上承下達,地位極為重要,也是京城中大小臣僚打探官場各種消息的場所。這裏遇到的每一個人,不定後面就牽連到什麽京城裏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