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甩鍋

徐平跟著,見呂夷簡站住,便從袖子裏遞了書狀過去,口中道:“今日開封城內燃燈放煙花,為防意外,下官命屬下兵士到各坊場防火燭。結果在榷貨務發現有交引鋪勾結務內公吏違命以茶引換茶,判官韓綜寫得有書狀在此。”

呂夷簡從徐平袖子裏接過書狀,直接收到了自己袖子裏,也不展開觀看,只是隨口問道:“那家交引鋪牽涉到了朝裏哪位大臣?”

“中書張相公,宣徽院楊太尉。”

呂夷簡聽了徐平的話,愣了一下,臉上神情不變,問道:“牽涉得可深?”

徐平嘆了口氣:“鋪裏有兩位主管是他們兩家的幹人,這本來沒什麽,可交引鋪的東家直接就有他們兩家,只怕——”

呂夷簡點點頭,示意徐平不用再說下去。

執掌朝政多少年,呂夷簡怎麽可能不知道朝裏權貴大臣們斂財的路數,就是他自己的家裏,也有好多位幹人在外面經營生意。這種事情此時的人們早已經習以為常,出去做生意聚財總比直接貪汙受賄好,最少面子上好看,當然前提是別被人抓住把柄。

別說是大臣家裏,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錢放在家裏容易貶值,家裏有點閑錢的都放出去借貸生息,或者是投資各種商業。這是此時的社會風俗,開封府這裏尤為嚴重,就是外面上街道上開的店鋪,也有很多都有幾家股本在裏面。

但官員到底不是百姓,只要職務相關,參與的生意幾乎離不開以權謀私,只是程度輕重不同罷了。為了避嫌,他們都是借幹人的名義參與,自己只是與幹人分利。像張士遜和楊崇勛這兩家竟然直接以自己的名義直接參與進去,牽連到了只能怪他們自己不謹慎。

楊崇勛是武臣,一向以貪錢著稱。尤其是在真宗皇帝病危的時候,告發了寇準和周懷政密謀以太子監國,奉真宗為太上皇。此事確立了劉太後垂簾聽政的地位,幫她渡過了最大的危機。劉太後當政的時候深受賞識,做事也沒有顧忌,做出這種事來還想得通。

張士遜一向做事還算謹慎,也出來這種事情就真不知道讓人說什麽了。

說來說去,還是可能與張士遜的個人經歷有關。他家在京城裏面根基太淺,既沒有理財的經驗,也沒有太多的路子,家裏面的人跟著楊崇勛家裏行事,出了這種致命破綻。

張士遜的父母早亡,由姑姑撫養長大,長大了後事姑如母。早年家境貧寒,讀書於武當山下,受教於嵩陽張恕,二十八歲時中淳化三年一甲進士,與丁謂和王欽若同年。

不過那一年的一甲進士空前絕後的水,及第的有三百一十三人,一甲竟然高達三百零二人,其他十幾個人全為二甲,能把其他屆進士氣死。

張士遜實際排名二百六十,早年的官路並不順,五十多歲當了二十多年官才到著作佐郎,邵武知縣。與徐平一中進士授的官比,本官比徐平的將作監丞只高一階,差遣還不如徐平的大州通判,這二十多年官簡直就是白當了。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張士遜遇到了自己的貴人,任滿回朝述職的時候,拜訪翰林學士楊億,得到訪識,舉薦為監察禦史。從此之後一飛沖天,僅用十年時間位列宰執。

張士遜的經歷充分說明了這個年代,哪怕是進士出身,也一樣朝裏有人好做官,不然的話可能就一輩子在州縣官員的任上調來調去,六七品官做一輩子。張士遜能夠有今天的地位,首先當然是能力不差,然後就是有福氣,活得夠久。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到五十多歲還有足夠的壽命去改變自己命運的,哪怕是官員,很多人也活不到這個歲數。

也正是因為如此坎坷的經歷,張士遜盡管已經有幾次位至宰執,家裏在京城還是沒有什麽根基,以至於鬧出這種笑話來。

呂夷簡收了徐平的書狀,本待要回去,臨走前突然起意,回頭問徐平:“大臣家裏牽連到了這種不法情事,朝廷總不能視而不見,你以為該如何處置?”

徐平恭聲道:“下官何等身份?哪裏敢談論此等事情!不過,在下官看來,張相公和楊太尉兩家雖然事相同,情卻不同,還是應當分別對待。”

呂夷簡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回到自己位子上去了。

徐平出了口氣,這個燙手山芋可算是扔了出去,呂夷簡怎麽決定已經跟自己和三司都沒有關系了。三司只是盡自己的職責,最少從表面上看,沒有想著去整誰。

再者說,這次具體去做事的韓綜也不是一般身份,朝廷處理起來,可以不顧忌寇瑊這個三司使,卻不能不顧忌他。

韓綜的父親韓億此時任禦史中丞,執掌台憲,不是尋常大臣可比。更重要的是韓綜的母親是前朝宰相王旦的長女,王家此時雖然比不上呂夷簡的呂家,卻也相差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