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先聲(第2/2頁)

“不管那名單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都是現在對鬧事的人記載最清楚的,只能先按著那份名單拿人。等把人抓回衙門裏,再仔細審問就是。”

聽了徐平的話,劉沆只好拱手稱是。

說完了話,徐平轉身回自己的長官廳,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又回轉身,對劉沆道:“此次事情疑點甚多,你處理起來一定要慎之又慎,萬不可被人蒙蔽了。”

“屬下明白!”劉沆拱手答允。

徐平又道:“剛才在早朝上,呂相公本來想按照王相公手裏的名單,直接把這些人斷了,該流配流配,該除名除名。我一再堅持,一定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才把案子又攔了下來。此事呂相公頗為不悅,你心裏有數!”

劉沆怔了一下,向徐平躬身行禮:“副使放心,屬下一定把這案子查清,絕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給別人!”

徐平點點頭:“先抓人,分別看好,記住不要讓他們串通。等禦史台和開封府的人來了之後再審問,不急在這一時。”

別了劉沆,徐平回到自己長官廳裏,讓軍將端盞茶來,把門關上,在門外緊守不讓閑雜人等進來。如有重要的事情門外通稟,等候吩咐。

把茶放在雜幾上,徐平在椅子上坐下,緊緊靠住椅背,擡頭看著屋緊。

每當遇到大事,徐平總是要這樣靜一靜,仔細理一下事情的脈絡。務求把事情考慮得周全,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釀成大錯。

從茶法變更,緊接著榷貨務就出事,後面跟著發生三司公吏沖擊宰相府,鬧出了個大新聞。一環扣著一環,徐平不知道如果這次再和稀泥,下次會發生什麽。

徐平絕不相信這些事情後面沒有關聯,幾次事情連起來,已經勾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想起徐昌以前說的什麽劉太師,什麽各京城權貴家裏的幹人,再加上這些各個衙門裏的公吏,因為利益糾纏在一起,如果真聯合起來,這勢力還真是大得怕人。

前幾年那個誰來著,僅僅是在哪個庫嚴查了公吏貪汙偷盜,一年收入就翻了幾倍。這要是三司的各個庫務全都是這樣,這就是一個地下朝廷啊!

跟這樣的勢力作對,徐平總是有些猶豫。如果朝堂上沒有大臣支持,單靠自己一個鹽鐵副使,只怕蓋子掀不起來,自己前程就先搭了進去。

但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經過昨天的事情,再退讓下去,自己這個鹽鐵副使就成了木偶傀儡,只能任憑別人擺布。別說還想做什麽事情,能安全當一任都不容易。

長出了一口氣,徐平直起身子,翻看案幾上的案卷。

這是他昨天跟高成端談了一下午記錄下來的,一些外人難以知曉的三司隱秘。

高成端世代為吏,他自己在三司做事也有近二十年了,還連個主事都沒有當上,這本來就有些不正常。他這種情況,不說做到最高層的孔目官,最少也該是專知主事。

高成端坦言,之所以如此是自己不融入周邊的同僚之中。

上幾代高家在三司做事,已經攢了不少錢,在家鄉襄邑縣是數得著的大戶。到了高成端這一代,有了比錢財更高的追求,一心要做官改換門庭。

徐平執掌鹽鐵司,尤其是設三司條例編修所,讓高成端看到了機會,便主動出來獻出自家所存的典籍,希望能夠博個出身。

依照高成端所說,三司歷代有公吏都會形成幾個團體,互相勾結,把各個國庫裏的錢變成自己的錢。這過程雖然免不了大部分都分潤給各個衙門及上層高官權貴,三司的公吏們僅靠著喝點湯水也都發了大財,好多世代為吏的都富比王侯。

這一代的三司公吏更加厲害,有一位年老退職的公吏把這些小團體聯合了起來,形成一個龐大的組織。這組織如同寄生植物一樣牢牢地盤距在三司這棵大樹上,不斷地吸取養分越來越壯大。上至王侯宰相,下至各個衙門的主簿丞郎,很多都從他們那裏分利。

選人升遷極為艱難,很多就在各個衙門裏轉來轉去,年長日久,更加容易跟這些小吏勾結在一起。反而是那些低級的京朝官,夾在中間被耍得團團轉。

這位有大神通的年老公吏姓劉,因為有檢校太師的頭銜,人人稱為劉太師。

公吏衙校的檢校官自成一個系統,除了有個虛銜外別無意義,只是公吏們之間用作相互之間的美稱。這位劉太師卻把這虛銜弄得跟實銜一樣,真算是非同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