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你的尷尬我的機會

在交椅上坐下,呂公綽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桌椅,心裏沒來由就升起一種煩躁感。自己堂堂的當朝首相嫡長子,放著清閑的官不當,來給這些公吏講規矩,這事情說起來就讓人覺得荒唐。規矩需要講給這些小吏聽嗎?不守規矩的趕出門去,他們自己就老老實實地學會了。要小吏幹什麽?不就是為了讓官員不要陷在日常瑣事中,有些清閑嗎!結果竟然要官員來教小吏做事,那還要公吏做什麽,官員把事情全做了不好?

這個徐平,僥幸混了個一等進士,在邕州沒有人管束,一味亂來,竟然瞎貓撞死耗子撈了不少功勞回來,也成高官顯貴了。現在回到京城,還是由著自己性子亂來,事事壞規矩,這樣下去在他手下做事的非要活活累死不可。

小戶人家,又是出身商賈,不是呂公綽看不起徐平,他這種行為只要熟讀詩書的士大夫就看不過眼去。從小沒有規矩,大了又不讀書學習,做官做得也莫名其妙。

呂公綽不是進士出身,蔭補為官,但那並不代表他的學問不好,前幾年也是學士院試過,帶著集賢校理的館職的。平常往來的都是飽學之士,就是跟那些詞臣文人,也是談笑風生,比徐平這個天天管錢糧這些俗事的官不知道高到哪裏去。

呂公綽坐在交椅上煩躁生悶氣的時候,高成端帶著新招的公吏進了大廳。讓眾人按照號牌到座位上坐好,高成端便遵照徐平吩咐,到了大廳的後邊,單獨一個人坐了下來。

每次講課,徐平都要求高成端陪聽,看著下面的公吏,把他們的表現記下來。這些到了最後考核的時候不一定作為依據,只是讓徐平對各人的脾性心裏有數。

見眾人都坐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呂公綽清了清嗓子。剛要張口,突然發現不知道自己是該坐著講還是站著講。坐著講吧,沒有氣勢,站著講吧,下面學生坐著,哪裏有學生做著先生站著的道理。

擡了擡屁投,呂公綽還是又重坐回交椅裏,還是規矩為大,本來就是教這些人三司裏規矩的,自己怎麽能夠先壞了師生的尊卑?

強行壓下不悅的心情,呂公綽開始講述開拆司。從這個衙門的歷史說起,什麽時候設立的,當時為什麽設立,一直講到開拆司到底管哪些事情,正常有多少吏員。

下面坐的人,尤其是從各州調來的公吏,對三司並不陌生,一是他們本就在鹽鐵司的兵案管下,再一個三司是平日公文往來最頻繁的衙門。公文往來都要經過開拆司的手,這是下面州縣打交道最多的一個司了。

但所有人都認認真真,不要說交頭接耳,姿勢都是端端正正的。上面講話的可是三司的重要官員,更不要說還是宰相家的長子,哪個敢在他面前出醜?

至於台上呂公綽說的話有多人聽進了耳朵裏,有多少人聽了還能記在心裏,那可就說不好了。這個年代並沒有考核的習慣,講的只管講,聽的只管聽,最後考試還是看各人的綜合手段。學的內容記不住,還有人情,沒有人情還有金錢嗎。

一口氣講了兩三刻鐘,呂公綽覺得有些口渴,只好暫歇一下。

高成端見呂公綽停下,站起來高聲道:“聽得累了,大家可以出去看看風景,放松一下心情。一炷香之內必須回來,晚了的我這裏記住,累積三次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話聲一落,坐著的眾公吏先是互相看著,並不敢起身。等到有一個人站起來,便呼啦啦都站了起來,紛紛向門外走去。

“呂中允在那裏坐著,你們怎麽就敢走前門!都從後門出去!”

高成端見人都向前門擠,急忙在後面高聲喊住。

這課堂太大,人都擠在前面,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這裏原來是有前後門的。官員的威嚴不能冒犯,聽見高成端說,這才都轉身向後門去。

呂公綽坐在上面目瞪口呆,自己這當老師的還沒有開口呢,這些家夥就忽啦啦地全走了。豈有此理!什麽時候做學生的如此隨便了!

高成端只是按照徐平吩咐的做,還老老實實地記住時間,好作為以後定每節課時間長度的依據,哪裏想到呂公綽因為沒有問他而在那裏生悶氣。

等到人都出了門口,高成端才走到台前,到了呂公綽的身邊,指著案幾上的一個杯子道:“上官,這裏有茶水,您潤潤嗓子。”

呂公綽連連搖頭,剛才只顧著煩躁生氣了,竟然沒看見案幾上的茶杯。拿起茶杯來喝了兩口,也懶得跟高成端廢話。這人是徐平提起來的,又已經是官員身份,給他點面子。

不等到時間,聽課的公吏便紛紛回來,按照號牌規規矩矩地坐好,秩序倒是不錯。

這也是公吏的特點,只要定好了規矩,他們便按照規矩來。至於規矩有什麽用,定下來是為了什麽,他們是不會管的,只要把這規矩遵守給別人看了,他們便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