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田園風

這位明顯是個家仆的人物也是個官,除了認識孫七郎的王拱辰幾人,其他人都是驚奇不已。不過這個年代因為恩蔭得官的人多,徐平家裏人丁凋零,蔭到家裏的奴仆身上並不稀罕,稀罕的是做官了還不出去找個差事,天天牽狗打獵。

其實這些人想的差了,孫七郎的官可不是靠徐平恩蔭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功勞。不管是曾經在邕州參戰,還是回京城給皇宮修這修那,他這官給的還低了呢。這小半年忙來忙去給皇宮和京城四處園林建了不少東西,才從三班借職升到三班奉職,孫七郎一直嫌棄官小俸錢少,不能養家糊口,根本就不想做。

徐平這種寒門出身的進士,家族人口凋零,如果不想浪費恩蔭名額,把官蔭到家裏奴仆身上還是很常見的。有名的如夏竦把家裏一個姓鹿的奴仆恩蔭為官,這姓鹿的貪財,在赴任的路上妻子產子,因為只有交接之後才開始算差遣的俸錢,剛過三天便逼著上路,結果妻子去世。這位妻子去世前在驛館的壁上題詩記了這件事,跟詠的布滿白壁,後來還有好事者結集出版,稱為《鹿奴詩》,流布一時。

徐平家裏是因為有產業,遍布農林牧副漁工商各行各業,在家裏做點事比出去當官得到的俸祿還多,還輕松自在,恩蔭名額一直空在那裏。就連徐昌,寧可留在徐家做個主管,也不想出去做官,當個小使臣的官地位還不如他這郡侯府總管呢。

如今做了官的兩人,高大全憑的是戰功,孫七郎靠的是自己手藝,徐家的奴仆做官還真沒有占過朝廷的便宜。

莊客拿了把交椅來,孫七郎在下首坐了。

王拱辰低聲向眾人介紹了孫七郎在京城得官的經過,幾人才高看他一眼。能夠幾次三番被皇宮請去修東西的,必然是高手匠人。這高手有了官還不放在眼裏,寧願呆在鄉下傲嘯山水,又多了幾分高人風範,哪裏想到孫七郎只是躲懶貪玩而已。

聊了幾句閑話,田裏做工的莊客陸續回來。

呂松走到徐平面前,行禮道:“官人,莊客們都回來了,人手充足,不如與客人一起移步遊園,這院裏太雜亂了一些。晚上要吃些什麽,也請吩咐下來。”

“好,把車子推出來。過一會讓莊客宰一只肥羊,殺幾只雞,做熟了送到遊園去。記著羊骨煮爛,羊肉挑好的切好洗凈,在園裏烤著吃,雞煮一半熏一半。”

呂松應諾。

孫七郎道:“這裏還有一只獐子,好肥,哥哥一起讓人煮了來!”

呂松看了看地上的獐子,叫過兩個莊客來,扛到一邊收拾。

此時太陽趴在西山上只露出半個臉,晚上的涼風已經起來,吹到眾人臉上,帶著一種特別的田園風情。

外出做工的莊客陸陸續續回來,肩扛手提著各種工具,臉上洋溢著笑容,談著今年的天氣,該種什麽,地裏會有什麽收成,能多發多少工錢,還有今天晚飯會吃什麽。

這是這些年輕文官從沒有見過的場景,雖然都是只讀聖賢書,不知稼穡的人,一時也被這場景所感染,沉得生活充滿了希望和生氣。

只有方偕和曹穎叔是當過幾任地方官的,對這些見怪不怪。跑了一路,肚子早已經餓了,他們現在只想著把整只羊吞進肚子裏去。

不大一會,幾個莊客騎了幾輛三輪車到了眾人面前,整整齊齊地停了下來。

王拱辰看得眼都直了,對身邊的徐平道:“在莊裏我們就是乘這車?前些日子,才準了學士以上在皇城裏坐這種車,現在連宰執在皇城裏都不騎馬了,來去改為乘車。沒想到這莊子裏還有這種好物,我也能享受得到!”

按規制只有宰相才可以在皇城騎馬,其他官員在衙門之間來去只能撒開步走。皇城的前半部密布各種衙門,說是離得近,動不動還是要走上幾裏路的。好多官員哪裏還能夠走得動路,特別是像盛度那種,彎一下腰都難。日常視事,大家都是安坐自己衙門官廳,極少出門去別的衙門。

三輪車這生意做了好多年了,市場一直不大,只有一些豪門巨富買了回去在家裏代步,基本沒有騎到街上去的。

原因也簡單,開封的街道,熱鬧的地方人流擁擠,這車行起來困難。而如果帶著導從儀仗清道,這車又不知道按照規制該如何裝束,不上不下。

除非有特旨,官員出行都是要求騎馬,婦人才乘車。如果官員乘車就不好帶導從儀仗了,而沒有人清道,路上擠來擠去還不得把人急死。

去年徐平回來,有人才想起徐家還做這種車子,一些或者年老或者身體不便的官員便上書要求在皇城內可以使用。最起勁的自然是盛度,走路對他是極大的負擔,能少走一步也是好的,三番幾次地聯合大臣上奏。這事情還在太常禮院討論過幾次,最後覺得與轎子步輦之類區別甚大,才允許皇城裏學士以上可以乘坐,而且統一歸皇城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