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物理性命(第2/2頁)

想了好久,徐平才道:“文章不過敘事,學問不通,寫得天花亂墜又如何?”

“正是如此,文章終究還是學問功夫,雲行這話說得不錯。詞句再華麗,也不過是能做詞臣罷了,最後還是要看胸中學問。不過,說起學問,雲行這些日子拿來要印的書我都看了,不是農書就是算書,要不就是奇聞遊記。關於學問,委實沒有見到,又是為何?”

徐平看著範仲淹,頓了一會道:“所謂學問,無非是物理性命。性命之學,古來聖賢之書汗牛充棟,我一個後生小子,不敢妄言。只有先從物理學問作起,先識物理而後知天命,知天命而知人性。農學算學,都是物理之學,我本就是先從這裏來做的。”

此時儒學大家,有幾家是講物理性命之學的。當然他們所說的物理,大多都是從陰陽八卦講起,講宇宙演化,此後再引到人上來。不但與後世所說的物理有多很大區別,與徐平現在說的也有很多不同。但物理就是萬物之理,這總是不錯,徐平在算學農學上下功夫,從這個方面能夠講通。後來所講的格物致知,也有這個意思。

儒家談學問,有一個特點,不管是物理還是性命之學,都是先定出幾條公理一樣的基本原理來,由此推展開去,形成一個大的系統。性命方面,典型的便是孟子和荀子的區別。而在物理,則受道家和陰陽家影響極大,結合周易,形成自己的宇宙觀。

學術是政治的基礎,人是天地的主人,還是神面前待罪的羔羊,將極大的影響政治思想,從而生成不同的政治基礎。兩者不配套,將一片混亂。而政治又決定了社會、經濟和軍事等諸多方面,形成一個大的文化系統。

徐平想的明白,在這方面著手,自己還不夠資格,只能與其他學者磨嘴皮子打無數的筆墨官司,還不如開始就幹脆避開來,專心於科學技術方面的物理之學。這能講得通,自己靠著前世記憶也能做出成績來,對社會的推動也是實打實的。

至於關於政治的性命之學,只有慢慢來,能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人類的路遠遠沒有走到盡頭,誰又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呢?盡自己的心力就好。或許有一天,自己能夠大徹大悟,那時再在這個方向努力也不遲。

聽了徐平的話,範仲淹點點頭:“我有些明白雲行的意思了,你是說,三司刻書局專出這些書,本就是你有意為之。專心於物理,也是做學問的方法,京西路那裏,頗有幾家專研這門學問的,有時間雲行可以跟他們探討。”

徐平點點頭,沒說什麽。皇極經世書又不是憑空出來的,自有其傳承,這也是此時物理之學的正統。徐平所說的與這些還是有很大區別,沒必要主動向那邊靠。所謂的物理性命之說,不過是徐平為自己現在的作為找個借口罷了。

範仲淹又道:“我已經明白了雲行的意思,壓在國子監裏的那幾套書我會盡快行文回去,讓三司付印。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天文之學是朝廷禁忌,在這方面雲行務必在意,千萬不要做出犯禁的事來,其他的倒無妨。”

徐平答應。

真正的天文知識,印出來又會有什麽人看?真正有心的還就是那些有異樣心思的江湖道士,專門附會弄些神神道道的說法。這些知識限制在司天監也無所謂,只要司天監廣天門路,吸引足夠多的人才就行。此時的司天監一般都有學生一二百人,其實也不少了,關鍵是要讓他們認真研究有用的學問。

話講開,徐平和範仲淹兩人心裏都松了口氣。互相交了底,就免了無謂的猜疑。三司專心於實用技術,國子監則專注於政治學術,分工明確,雙方互不打擾。

管著錢糧,三司在一些士人眼裏本就有些銅臭味,避開講政治也好,免得動不動就被橫挑眉花豎挑眼,做了也不討好。

徐平願意如此,範仲淹也願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