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政事堂的分歧

徐平與張大有商量過了,便就寫了奏章,因為王沿行為不檢,牽扯到了地方上的人命官司裏,自己作為正使照看不周,上章自劾。

奏章送出去,徐平便就帶人留在了汜水縣西邊的山裏,反正帶的是橋道廂軍,野外帳篷之類一應俱全,在山裏安營紮寨也沒有什麽。

他不回汜水縣城裏,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跟王沿碰面。這種爛事,他才不想牽扯進去,非要等到地方上把案子審理得差不多了才回去。那個時候木已成舟,王沿該怎麽處分都了定論,不用擔心他來纏自己。

王沿在河北路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任滿的時候,因為偶然的官司顯露出來他治水的功績才鹹魚翻身,上任戶部副使屁股還沒坐熱又因為偶然的官司惹上麻煩,只怕現在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會緊緊抓在手裏。就是以前與徐平有矛盾,與前程比起來臉面算什麽,搞不好就會過來糾纏徐平。

兩天過去,各方的奏章都已經進了京城,因為兩只雞惹人命官司上身,成了官場上的笑話。京城裏的官員見面,都會拿這件事情打趣,相互告誡吃什麽都不要亂吃雞。

政事堂裏,王曾把手裏的奏章放下,滿臉怒氣地道:“這個王沿,朝廷正要對他大用,怎麽就惹出這種事情來!大臣下到地方,不深自戒懼,連嘴都管不住,還能夠做什麽大事!荒唐!”

蔡齊嘆了口氣:“前些日子他還剛剛上過奏章,說徐平在地方行為不檢,插手地方事務。這下好了,他不管地方事務,卻惹人命官司到身上來。”

宋綬看了看呂夷簡,見他坐在一邊閉目不語,便也閉嘴不言。

章得象在政事堂裏一向存在感不高,大多又是附和呂夷簡,這個時候更加不說話。

王曾想了一會,問呂夷簡:“呂相公,此事該如何處置?”

呂夷簡睜開眼睛,淡淡地道:“人命官司,不可輕忽,自當按國法處置。我們只要安心坐等地方上審理結束,看看情形如何再說吧。”

王曾道:“這案子簡單明白,如何審理也不用去管它,但是王沿牽連進去,不能沒有個說法。如今徐平和汜水知縣上章自劾,總要給個答復。”

“這事情跟他們兩人沒有關系,哪個能夠想到王沿多年為官的人,能夠捅出這種簍子?只要好言撫慰就是了,不要讓他們放在心上。”

王曾聽了,再看呂夷簡的樣子,心裏就有了不好的感覺,沉聲道:“呂相公,先前王沿上章說引洛入汴絕不可行,水量不足,勞民傷財完全無濟於事。而且又說徐平剛愎自用,聽不進他的話,一心要把水渠修起來作為自己的政績。我們已經商量過多次,認為王沿所說為是。徐平太過年輕,銳意進取是好事,但不顧民情,一心想做大事也非國家之福。如今聖上親政不久,雄心廣大,一心要做出幾件大事來,我們做臣子的,不能一味附和,不然一不小心就會引起天下動蕩。所以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在這一兩年動工,哪怕真地可行,也要再等一等。”

呂夷簡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王相公說的也有道理。”

“本來有王沿的奏章,回來不管徐平說什麽,這事情也就壓下去了。但現在出了這件案子,王沿的話就要打折扣,政事堂該如何面對引洛入汴這件事?”

“王相公,現在我們在這裏憑空說什麽都作不得數,還是等徐平和王沿回來,聽聽他們怎麽說,再下定論如何?”

王曾見呂夷簡一直一幅死人臉的表情,心中愈發覺得不安,先前商量好的事,他不會變卦吧?以呂夷簡的操守,這可真說不好。

現在王沿如何王曾也不關心了,他所擔心的由此讓徐平占了上風,真地就要開工修渠。自趙禎親政以來,宰執除了呂夷簡全部換過,政事也大規模更張,尤其是徐平管下的那部分三司,著實做出了幾件大事。

自太宗後期,特別是到了真宗朝,天下就以修養生息為主。前宰相呂端曾有一句名言:“利不百,不變法。”正是說明了當時朝野上下的想法。

哪怕徐平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對朝廷有利的,王曾也還是隱隱地擔心,他不反對變革,但反對劇烈的變革。三司現在做的事情,如果再加上一件引洛入汴的工程,對天下的影響就太大了。趙禎與徐平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如果真讓他們一件一件大事做下去,再事事成功的話,這車到了後面可能就刹不住了。

為政最重要是平穩,執政者更是不能無端生事,這是前幾任宰相一直堅持的,把王曾提拔起來的王旦便是榜樣。丁謂當政,慫恿真宗皇帝東封西祀,給天下惹出了多少大亂子?還是不全靠著王旦老成,把那段時期渡了過去。

王曾入政事堂,一是看不順眼呂夷簡大權獨攬,而且私心過重。雖然兩人曾經關系親密無間,都是王旦一手提拔起來應對丁謂的人才,但現在卻經常爭吵。再一個就是怕趙禎年輕氣盛,為了擺脫天聖年間劉太後當政的影響,朝政改變過於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