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病來如山倒

“官人,你覺得如何?若是身體還不舒服,便就請假回去吧。”

劉小乙牽著馬,對馬上皺著眉頭的徐平道。

徐平搖了搖頭:“不過是一只牙長得不正,口裏有點膿腫罷了,不礙事的。”

昨天一從崇政殿出來,徐平覺得牙痛得厲害,便沒有去三司,直接回家了。不想到了夜裏越發腫得厲害,折騰了一夜迷迷糊糊都沒有睡好。今天清早起來,用清水洗過了臉還是覺得頭嗡嗡地響,思緒一片混亂。

這個樣子徐平也知道這次病得有些重了,便讓自己的兩個隨從直接到三司衙門去,有事情回來稟報,沒事告訴一聲自己這幾天就不到衙門去了。

牙齦腫痛這毛病徐平前世偶爾也有,一般吃幾片消炎藥,硬抗幾天就過去了,並不認為是多嚴重的疾病。按照前世的習慣,這次他也是這麽認為,心裏想自己前些日子還是有些大意,今天回去要吩咐找些苦瓜、苦菊之類清熱去火的菜吃一吃。左右不過是口腔發炎,把炎症消下去就沒事了。

過了州橋,到了禦街上,去上朝的官員多了起來。天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只憑著馬前一盞寫有標明身份字樣的燈籠,大家都盡量避免打招呼,以免引起混亂。

過了開封府的位置,迎面一陣風吹來,徐平擡起頭來,讓風撲到臉上,讓自己一片混亂的腦子清醒些。風吹過去,徐平一低頭,只覺得眼前發黑,兩耳一片轟鳴,突然之間人事不知,一頭栽下馬來。

前面牽馬的劉小乙聽見動靜,轉身一看徐平從馬上栽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直嚇得魂飛魄散。把手中的韁繩一扔,劉小乙撲上前扶住徐平,大聲叫道:“郡侯,這是怎麽了?莫要嚇小的!”

那馬受了驚,希律律撩了一下前蹄,向旁邊跑去,正沖到另一撥上朝的人。

劉小乙蹲在地上扶著徐平,舉目四望,黑漆漆的夜裏只見到一盞盞燈籠,如同鬼火一般在禦街上飄蕩,又急又怕,眼淚就要流出來。

那被驚馬沖撞了的人舉了一盞燈籠,慢慢走過來,沉聲問道:“是徐待制府上嗎?”

劉小乙見來人的燈籠上一個“範”字,跟自家主人一個等級的範姓只有範仲淹一家,急忙答道:“回範待制,小的劉小乙,是徐待制的伴當。”

範仲淹帶著隨從走上前來,看見徐平的頭枕在劉小乙的腿上,雙目緊閉,面色在燈籠下一點血色也沒有,著實有些嚇人。

快步走上前,範仲淹問道:“我認得你,往常都是隨在徐待制身邊的。徐待制這是怎麽了?如何半路暈在這裏?”

劉小乙帶著哭音道:“我家郡侯因為近來口裏多長了顆牙,這些日子一直身子不舒服。昨夜愈發地厲害,一夜都沒能入睡。今早強忍著起身來上朝,走到這裏,小的本來在前面牽著馬,聽見動靜回身,郡侯就從馬上摔下來暈在地上了——”

見劉小乙急得快哭出來,範仲淹安慰道:“你莫要著急,既然徐待制只是暈了過去,那便想來沒有大礙。你且守在這裏,我去尋個有醫術的郎中來瞧一瞧。”

範仲淹這話只是安慰劉小乙,讓他先安心照顧徐平。平白無故地暈倒且從馬上跌下來,病得肯定很嚴重了。站起身來,正要吩咐隨從去找郎中,只是這個時間,哪裏會有醫館開門?想著要不要直接到宮裏去,找個太醫出來看看。

正在這時,幾個人從黑影響閃出身形來,向範仲淹行禮:“見過範待制。”

範仲淹見了大喜,忙道:“王洙,你一向精通醫術,快過來看一看!徐待制突然從馬上摔了下來,現在暈倒在地,到底是怎麽回事?”

來人正是王洙和歐陽修等幾個年輕的館閣人員,聽了這話,王洙快步當先走上前來,隨著範仲淹到了徐平摔倒的地方。

王洙蹲下身子,抓起徐平的手腕診了一會脈,擡起頭來對劉小乙和範仲淹道:“還好,徐待制的脈象雖有些雜亂,勁力倒足,不至於有大礙。”

範仲淹等人出了口氣,雖然平時與徐平政見有時不合,關系也不多麽親近,但那都是公事,私下裏並沒有怨恨。徐平做事公私分明,不管是政聲還是個人名聲,在此時的官員裏都是極好的,他們心裏也敬服。

胡宿道:“聽說徐待制出去巡查河道,這兩天才回來。一路上副手王沿跟他嘔氣不斷,徐待制做得事情又多,莫不是心力憔悴,一時支持不住了?”

王洙點點頭:“從脈象來看,倒是真有此可能。來,永叔和武平,你們兩人幫著這位小哥一起扶住徐待制,我掐一掐人中,看待制能不能醒來。”

歐陽修和胡宿兩人走上前,幫著劉小乙扶住徐平,讓王洙空出手來。

王洙深吸一口氣,雙手把住徐平的下巴,兩個拇指壓住他的人中,暗暗運氣,手上用力。他是醫學方家,其間力道拿捏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