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門外來了青羅傘

徐平看看滿臉尷尬的呂公弼,對王素道:“呂相公怎麽會得罪我?我說的都是實話而已。現在我用的藥,都是禦藥院調好了送來,自然是什麽都不缺。”

見徐平裝傻,王素對呂公弼微微搖了搖頭。呂夷簡本來以為自己表示一下態度變行了,兒子來走一趟,徐平就該把這一頁揭過去,卻沒想到徐平還真記恨上了。

在徐平來說,如果真是為了公事,沒有私心,那怎樣都好。這一次呂夷簡顯然不是這樣,明顯是存了敲打的心思。這種事情呂夷簡或許是以前做習慣了,只是順手而為,徐平要是沒個態度,以後會沒完沒了。現在朝裏多少人跟呂夷簡對著幹,自己這還惹他呢,他就用出這種手段。

呂公弼還要再說,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對徐平道:“郡侯,外面不知道來了哪位宰執,不帶儀仗,遠遠看見過來了。”

徐平一愣,怎麽還會有宰執來?自己跟樞密院和政事堂的諸位相公一向都沒有私下的交情,不應該給這麽大面子啊。

王素在一邊小聲提醒:“雲行,還不快快出迎!”

徐平忙讓下人帶路,整了整公服,向外趕去。沒走幾步,就聽到前邊有人道:“薛侍郎和王侍郎到,主人家在哪裏?”

趕上前去,才發現來的並不是現任的宰執,而是致仕的王曙和養病的薛奎兩人。

他們兩人都曾經做過宰執,現在退下來,都是資政殿學士,帶注角。即有“恩數視宰執”這幾個字,享受著宰執待遇。兩人輕車簡從,不但沒有儀仗,就連隨從也只帶了幾個人,不過那一柄表示身份的青羅傘,還是被徐平家裏看門的遠遠看見。

徐平上前,見過了禮,口中道:“不想兩位相公聯袂而來,實是惶恐!”

王曙看了看不遠處的眾人,淡淡地道:“今日天氣晴好,我和薛侍郎本想到城外尋個山水好的地方閑走一走。正好聽說你這裏招待同僚,便過來看看。”

“近日我家裏種的西瓜正熟,請同僚來品嘗一番。兩位相公這邊請。”

兩人隨著徐平,向池塘邊緩緩走去。薛奎道:“你家裏的西瓜確是好物。前兩天宮裏送到我那裏幾只,說是能治喘疾,吃了果然有點用。”

徐平聽了,忙道:“若是有用,以後隔幾天便給相公府上送上一些。”

薛奎點點頭:“有心了。自年後我這喘疾愈發厲害,倒不是貪嘴。”

徐平連道明白,西瓜倒確實是有這個作用,前世不還有什麽西瓜霜嗎,只是自己以前怎麽沒想到呢?讓個宰執級的人物到自己家裏來要,多不好意思。

王素和呂公弼兩人最早得到消息,迎上來拜見。薛奎和王曙跟呂夷簡都不是一路的,矛盾不少,不過對呂公弼倒是沒有成見。

呂家是從呂蒙正中狀元光大門楣,但學術上自成一派還是從呂公弼起。兩宋學派眾多,呂氏之學也是其中一支,雖然比不上新學洛學,地位也不算低了。呂公弼作為宰相之子,潛心學術而有所成,士大夫中的口碑還是相當不錯。

這個時候池塘邊茅草亭下的眾人也都看見來了大人物,紛紛迎上來。

一般的百姓可能不注意,但在官場上,那頂不起眼的青羅傘代表的意義可是人人皆知。很多官員的心中,一輩子能混上這樣一把傘,那就是無上的榮耀了。

晏殊政績平平,官場上安身立命的本錢,一是文章,再一個就是人緣。不管是哪一派,他都不得罪,說得上話。當然走得也不近,自己置身在派系之外。

見過了禮,眾人落座。

歐陽修默默地離得柳三變幾個遠人了一點,不著痕跡。來的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丈人,一個是他從地方進京的舉主,偏偏這兩個人都是方正嚴肅,出了名的難纏。

薛奎在益州的時候喜歡春遊,寫了不少春遊詩,自號“薛春遊”。後來任知開封府,因為治下嚴厲,被改成“薛出油”,眼裏不揉沙子。王曙是寇準的女婿,有鑒於寇準縱情聲色,不拘小節,數次得禍,最終身死嶺南,為官為人都非常嚴肅。錢惟演在河南府對屬下相當縱容,歐陽修等人只是天天遊山玩水,日日飲酒,養出了影響深遠的錢幕文人。王曙接錢惟演,嚴格管束屬下,結束了那些人的幸福時光。

剛才只有一個晏殊在這裏,歌妓們演唱的曲目就受到了限制,現在這麽兩個人一坐,絲竹聲幹脆就停了。兩人都是元老重臣,在朝裏說話相當有分量,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自己的前途可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呂公弼看著王素,無奈地搖頭苦笑。沒想到徐平的面子這麽大,竟然能把這兩個人請來,今天自己要完成任務看來不是一件簡單事。卻不想徐平根本沒請,他也不覺得自己夠分量去請這等級的人物,人家是聞著瓜味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