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抗

河南府衙,長官廳裏,孫沔張著嘴巴看著李若谷,好一會才道:“府公,都漕真是這麽說的?要由轉運使司來管整治西京城各處河道的事情?”

李若谷嘆了口氣:“正是如此,莫不成我還騙你!”

“那還要河南府,還要西京留守司幹什麽?直接都由轉運使管了算了!徐平這是欺我們現在人手不足,要侵守州縣之權嗎?”

李若搖搖頭,嘆口氣,坐在位子上不說話。

孫沔跟著沉默了一會,斷然道:“此事絕不可行!修河的事情由轉運使司主持,如果此例一開,以後留守司和河南府如何做事?西京比不得其他州,平常的州轉運使司管了也就管了,總不能一直守在那裏。可我們河南府與轉運使司同處一城,只要有了第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慢慢我們就只能仰轉運使的鼻息,成為他衙門裏的小吏!”

李若谷道:“我如何不知道?可要怎麽回絕徐平都漕呢?開河的事勢在必行,無論留守司還是河南府,都是要錢沒錢要糧沒糧。”

孫沔斷然道:“既然要開河,府公盡管上章朝廷,要朝廷撥錢糧下來!西京不是別的地方,這裏要供應修繕西京皇宮,要修護皇陵,一向都是入不敖出。朝廷不撥錢糧下來,我們拿什麽整理河道?轉運使司有錢糧,那就讓徐平給我們撥過來!”

李若谷苦笑:“你忘了徐平來京西路之前是幹什麽的?即使上奏章,三司又怎麽可能撥錢糧下來?唉,徐平是鐵了心要奪我們的權啊!再者說了,有了錢糧,我們也沒有人力。”

“人力完全不用擔心!西京好壞也是王城,駐軍不少,只要跟許州帥司講好,府公盡可以留守司的名義調用。現在河南府的禁軍,僅是橋道就有城裏一指揮,鞏縣一指揮,白波還有一指揮。除去禁軍,廂軍還有采造、壯城、下浮橋、會通橋、開山等,這些都在府公的管下。粗略算一算,這就有三四千人了,運用得當,人力盡夠了!”

“元規,不能這麽算。白波那裏的禁軍動不得,自不用說,就是京城和鞏縣的橋道禁軍也一樣不好調遣。那些關中人,老實是老實,但也最認死理,誰差得動?至於廂軍,是能夠使用,但大多都是老弱病殘,秋冬勞役,只怕他們做不來啊——”

河南府的禁軍,例來都是用的陜西人,就跟陜西路那裏的禁軍用河東和河北人是一個道理。這些軍人一從軍就是一輩子,如果讓他們駐紮在自己的家鄉,地方官根本就難以轄制,所以都是異地使用。禁軍裏的橋道指揮是打仗的時候修橋鋪路的,地方上修工程想用他們根本不可能,許州帥司同意他們自己還不同意呢,鬧上去三衙更加不允許地方州縣奪自己對軍隊的管理權。孫沔說的也就是想想,辦不下來的。

至於廂軍,不說他們承擔的皇宮、皇陵的維護任務,輕易不敢調動,就是能調,那些老弱病殘也不堪役使。別到時候河道沒整理好,先鬧出幾條人命來,李若谷怎麽交待?

徐平就是看準了河南府搞不起大工程,才一定要由轉運使司協調運作,以轉運使司為主。而且,徐平也根本不可能讓李若谷從京城要來錢糧,三司他說話還管用呢。

見孫沔不再說話,李若谷嘆了口氣。他自己心裏清楚現在的處境,也就是拖一天是一天罷了,希望在這些日子裏出現什麽轉機。

孫沔沉默了一會,突然道:“沒錢沒糧沒人,那便就不修河道就是!引洛入汴,引水口在鞏縣沙口鎮,離著我們這裏還有一百多裏路呢,難道就能耽誤了?洛陽的河道不修,一樣也可以從洛河引水,轉運使司憑什麽壓我們?”

李若谷一驚,忙道:“元規不要說這些氣話!如果城裏不整修河道,旱澇無常,洛河的水量便就忽多忽少,漕河怎麽受得了如此折騰?到時候只怕就會從城的上遊把洛河水道截直築壩,那樣河可就不從洛陽城裏走了!”

“不過城就不過城,又能如何?水從城外走,也省了洛河泛濫,沖壞橋梁,淹了城裏人戶,又有什麽?府公,依我看,我們就是不放手給轉運使司,隨便他們折騰去!”

李若谷聽了這話嚇了一跳,本能地想反駁,但見孫沔一臉嚴肅的樣子,並不像在說氣話,不由沉默下來。

是啊,我不修河道,任由轉運使司把洛河水從城外引走好了,又缺了什麽?沒了洛河水城就會如何如何,不過是徐平隨口編出來嚇唬人的,還能夠當真?城裏沒河的城多了去了,那城裏的百姓就不活了?再者說了,真要是出了事,還可以把責任推到徐平這個轉運使身上,亂引水才出了惡果,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李若谷越起越有道理,暗暗琢磨事情的可行性。不過這樣一來,可就把徐平這個朝廷新貴得罪了。話說回來,此事不應該是徐平得罪自己在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