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各有去處

凜冽的北風掠過蒼莽的大地,撲到洛陽城,一下子漫過低矮的城墻,撲到了城裏。洛河岸邊的楊柳早已經落光了葉子,風吹著光禿禿的枝條,發出嗚嗚的呼嘯聲,不時撕扯下細碎的柳枝來,鞭子一樣狠狠地抽在地上。

王拱辰一腳踩在冰碴上,使勁跺了跺,對身邊的徐平道:“這天,真地凍起來!”

“是啊,凍起來了,可該幹的活還是得幹。”徐平迎面向北,任憑寒冷的北方吹在自己的臉上。“開春以前,各處水壩的堤岸必須修好,不然到時冰雪一化,到處泥濘,就沒有辦法動工了。對了,你營田務的溝渠也是一樣,可千萬不要等開暖了再整治。”

王拱辰道:“整治得差不多了,現在就是缺人住的地方,還有各處道路。這幾個月我從荊湖路又招了不少人,說起來你不信,還有不少蠻人自願到營田務做工呢。加上這裏修河的幾萬人,今年京西路的營田務說不定能招進十萬人來,頂上一州之數了。”

徐平笑道:“人越多越好,等到你營田務治下人過百萬,你這提舉營田務可就相當於一路長官了。要是真比起錢糧,說不定你還是最富的一路。”

王拱辰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這活呀,雲行剛開始薦我去的時候我心裏還嘀咕,以前的營田務都是知州知縣派個公吏去主持,連個選人都不舍得。好壞我也是狀元出身,騎禦馬遊過天橋的人,怎麽去做個吏職?好在知道你絕不會害我,咬著牙去了。這一年做下來才知道,這活計不簡單,學問大著呢!”

“世間的事,只要用心去做,事事皆學問,君貺你悟了!”

王拱辰大笑:“哈,哈,哈,我又不是老和尚,哪裏來的悟不悟的!不過,這一年營田務做下來,我是知道了糧草怎麽從地裏出來,也知道了怎麽才能夠出得更多。不是我在這裏誇海口,再做上兩年,每年的六百萬石漕糧,營田務就可以提供出來!”

徐平看著王拱辰,搖了搖頭:“你還是在誇口吧,一畝一石,那可是六百萬畝!一夫耕一畝地,就要整整六萬人,再加上營田務的人員損耗,要翻上一番,十二萬夫啊,可是比河南府還要大得多。更要說營田務下還有棉田牧草,你這相當於幾大州的人口了。”

王拱辰連連擺手:“雲行,你也太小瞧了我!今年,營田務屬下的田地,一畝要過二石之數,絕不能少了!就是加上各種棉田牧草葦蕩之類,也只要十幾萬戶就好!”

“十幾萬戶,也不容易了,京西路相當於幾個州了。”

王拱辰嘻嘻一笑:“營田務招起人來,周圍的州縣人口必有逃移,我可是來者不拒。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怨不得我。”

“那是你的本事,自有州縣主官受罰,我管了幹什麽。不過,明後兩年京西路的稅賦差役估計也會減少,你也未必能招到多少人。”

王拱辰微微一笑,根本就不向心裏去。別說是京西路,現在他的營田務在開封府和京東路之間,從這兩個地方就招不了少人,京西路百姓過得比那兩個地方差得遠呢。

看著疏浚幹凈,被挖深了的河道,王拱辰道:“這樣多好,再是大水,也不會沖到岸上去了。這閑下來的河灘,修整修整,可以為草市,讓百姓在這裏買賣。這樣利國利民的好事,怎麽歷任漕使和河南府都不幹,非要等到你來了才動手。”

走到河邊,看著河道裏遠低於岸邊的河水,徐平嘆了口氣:“你哪裏知道,為了整修洛陽城裏的河道,費了多少錢糧,多少人力!要不是剛好有京東的災民,剛好你那裏能夠借出糧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拱辰踩在河邊的冰碴上,不住地跳來跳去,像個孩子一樣,對徐平道:“說起借的錢糧,我可話說在前面,來年連本錢帶利錢,要一起清掉的。我也要做賬,不能長時境掛在這裏,朝廷那裏不好交待。”

徐平微微一笑:“你營田務的地是在京西路開荒,說好了大家分成,欠的錢糧從你該給地方的裏面扣就是,你擔心什麽?”

王拱辰連連搖頭,再不理徐平。這明擺著是耍賴,要空手套白狼嗎。

兩人靜靜地站在岸邊,迎面吹著凜冽的寒風,好久都沒有說話。

一年的時間,王拱辰再不是那個館閣裏讀書的愣頭青狀元,營田務這一年,他做出了成績,也實實在在地鍛煉了自己。或許他還缺乏官場裏的摸爬滾打,對政治有些懵懂,有時顯得天真,但處理具體的政務,已經強過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官員了。

人都是磨煉出來的,只要咬緊牙去摔打,總能迎來自己的一片天空。

過了很久,王拱辰才嘆了口氣:“這一個冬天,你在洛陽城裏下了偌大的功夫,花費了無數的錢糧和人力,雲行,若是到了秋天結不出果實來,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