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錢萬事皆順

一輪圓月升起來,皎潔的月光灑在汝河的水面上,泛起潾潾波光。白天聒噪的蟬鳴再也聽不見動靜,只有偶爾不知哪裏一聲鳥鳴劃破夜空。

山間的夜晚寧靜而又充滿生氣,四眼望去一片空曠,就連燈火也難得看見一盞。坐在這樣的夜色裏,人的心境不由也沉靜下來,仿佛與這天地溶為一體。

見徐平看著夜色神情沉靜,不怎麽說話,趙諴道:“雲行看起來很多心事啊——”

徐平回過神,笑著搖了搖頭:“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家,哪有那麽多心事。只是這一年紛紛雜雜,做什麽事情都疲於奔命一般,好久沒有這樣靜下心來了。”

王拱辰笑道:“都漕不管在什麽衙門,總是恨不得一年半載就把什麽事情都做了,當然靜不下心來。就像我這種,不想那麽多,好吃好睡,便就活得快活。”

“你也是狀元出身,管了兩年營田務,身上的書卷氣快要消散一空了。”

聽見徐平這樣說,眾人一起都笑了起來。同樣是狀元,王堯臣就溫文爾雅,王拱辰則隨性多了,多了一份率真性情,少了幾分讀書人的含蓄深沉。

趙諴嘆了一口氣:“說起來,自雲行回到京城,兩年多來真是做了不少事。以前三司衙門裏人人都為府庫空虛發愁,一到年底,不是為了官員兵士的俸祿賞賜發愁,就是生怕聖上派人來追債,沒一天舒心日子。自雲行主持鹽鐵司,三司的手裏不缺錢了,官吏的心氣順了,腰板也挺起來了。現在陳昭眷主三司,才真是有計相的氣相,不輸參政。”

“有錢好辦事!做三司使,別人來找你要錢總是沒處支應,自然就沒有底氣,手中有了錢就好辦了。要哪個衙門做事,哪不答應,我大把的銅錢砸暈你!”

王拱辰一邊喝酒,一邊高聲說道,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營田務也是一樣的道理,他們都是在地方上種田,如果手裏沒錢,在地方州縣主官眼裏便就如乞丐一般。有錢就不一樣了,到處都當財主供著,王拱辰走到哪裏都有頭有臉。

場務類的官方機構,因為每年上交利潤,只要經營紅火,監管就不嚴,手頭相對地方比起來寬裕很多。當然,遇到倒黴蛋把官方場務經營得虧損,那就倒黴了。

現在營田務所在的不少州縣,都欠著王拱辰的錢糧,而且看趨勢,兩三年內沒有還上的指望。債主見欠債的,那自然是不一樣,王拱辰現在順風順水,在地方要田要地只是一句話的事情。說起來京西路轉運使司也欠了營田務不少債務,只是王拱辰相信徐平的理財能力,兩人關系又親近,在徐平面前他沒有做債主的覺悟。

是啊,這世間有錢就是好辦事,不管是在官場還是在民間,不管是對官員還是對百姓都是如此。那些被彈劾汙瀆的官吏,除了政治上倒台之外,之所以事發最大的原因便就是自己手裏有錢了,主持的官方衙門卻沒有錢了。如果自己撈的同時,也能讓官方的財富同時增加,那麽出事的風險便就小了很多。如果不能讓官方的財力寬裕,就是本身清廉也要面對不小的壓力,別人抓不住把柄,一句無能總是跑不掉的。

徐平現在就面臨這種尷尬,自到京西路上任,他花錢很大方,做了很多大工程,但這些都是舉債來完成的。哪怕債主王拱辰不逼債,別的官員眼睛卻是盯著的。絕不可以出現一任做完,留下一屁股債的情況,那樣徐平的名聲可就毀在京西路了。

現在各種投資都沒有到見回報的時候,徐平不可能平靜下來。人力總有窮盡,各種意外誰又能夠保證不會出現?就如同今年河南府的旱情,就是徐平沒有想到的,平白出現一個巨大的虧空。這一路上一邊巡視,徐平也主忘關注河南府的旱情,公文一直不斷。

就在十幾天前,河南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雨,這第一場雨就是暴雨,災情不斷。通判王堯臣疲於奔命救災,數百裏外的徐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那些大工程出現意外。

好在是有驚無險,各處堤壩沒有出現垮塌,個別地方有水溢出來,也沒有造成大的災害。費了那麽多心力建起來的工程,如果還沒有出力,各方都沒有益處,第一年就被暴雨沖垮,徐平找誰說理去?你再是有理,事實也是證明你錯了。

隱約間徐平感覺到夜空中有幾雙眼睛,在這場雨裏看著自己,目光冰冷。後邊好像有一張巨口,隨時把自己要吞下去。

汝河的對面就是營田務的棉花田,此時已經開花,夜色裏偶然映著月光閃過一片亮色。

河南府的暴雨最終會流向黃河,哪怕近在咫尺,也影響不到屬於淮河流域的這裏。汝州唐州今年都是風調雨順,營田務遇到了一個好年景,王拱辰心情舒暢。